學達書庫 > 邵博 > 邵氏聞見後錄 | 上頁 下頁
三〇七


  登州有婦人阿雲謀殺夫而自承者,知州許遵謂法因犯殺傷而首者,得免所因之罪,仍科故殺傷法,而敕有因疑被執,招承減等之制,即以按問欲舉聞,意以謀為殺之因,所因得首,合從原減。事下百官議,蓋鬥殺、劫殺,鬥與劫為殺因,故按問欲舉,可減以謀而殺,則謀非因,所不可減。司馬文正公議曰:

  「殺傷之中,自有兩等,輕重不同。其處心積慮、巧詐百端、掩人不備者,則謂之謀;直情徑行、略無顧慮、公然殺害者,則謂之故。謀者尤重,故者差輕。今此人因犯它罪,致殺傷他人罪,雖得首原,殺傷不在首例。若從謀殺則太重,若從鬥殺則太輕,故酌中,令從故殺傷法。其直犯殺傷更無它罪者,唯未傷則可首,但系已傷,皆不可首。今許遵欲將謀之與殺,分為兩事,則故之與殺,亦是兩事也。且律稱得免所因之罪,彼劫囚略人皆是也。已有所犯因,而又殺傷人,故劫略可首,而殺傷不原,若平常謀慮不為殺人,當有何罪可得首免?以此知謀字止因殺字生文,不得別為所因之罪也。若以鬥殺與謀殺,皆為所因之罪,從故殺傷法,則是鬥傷自首,反得加罪一等也。」

  自廷尉以下,皆嫉許遵之妄,附文正公之議。王荊公不知法,好議法,又好與人為異,獨主遵議。廷尉以下爭之不可得,卒從原減。至荊公作相,謀殺遂立按問。舊法一問不承,後雖自言,皆不得為按問。時欲廣其事,雖累問不承,亦為按問,天下非之。至文正公作相,立法應州軍大辟,罪人情理不可憫,刑名無疑慮,輒敢奏聞者,並令刑部舉駁,重行朝典,不得用例破條。蓋祖宗以來,大辟可憫與疑慮得奏裁,若非可憫、非疑慮,則是有司妄讞,以幸寬縱,豈除暴惡安善良之意乎?文正公則辟以止辟,正法也。荊公則姑息以長奸,非法也。至紹聖以來,複行荊公之法,而殺人者始不死矣。

  予嘗謂後漢張敏之議,可為萬世法。曰:「孔子垂經典,皋陶造法也,原其本意,皆欲禁民為非也。或以平法當先論生,臣愚以為天地之性,唯人為貴,殺人者死,三代通制,今欲趣生,反開殺路,一人不死,天下受敝。記曰:『利一害百,人去城郭。』夫春生秋殺,天道之常。春一物枯即為災,秋一物華即為異。王者承天地,順四時,法聖人,從經律而已。」

  蓋與司馬文正之議合也。蘇黃門初嫉許遵之讞,後複雲:「遵子孫多顯者,豈一能活人,天理固不遺哉!」亦非也。使妄活殺人者,可為陰功,則被殺者之冤,豈不為陰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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