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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應科墓表


  廣西布政使司左參政沈公墓表

  於乎!是為鄉先生廣西左參政沈公之墓。史官錢謙益作石以表碣曰:沈公諱應科,字獻夫,常熟之芝塘裡,公所生也。岊,大考也。學,累贈某官,考也。進士,公所起也。知山東兗州府之沂州,升南京兵部員外至郎中,出知廣東之廉州府,升福建興泉道副使、廣西左參政,此公之所閱官也。

  公為人仁孝長弟,方質有氣,與人交,有畛域。其為吏,所至,民皆曰:「於我有德。」在沂州,當凶饑之後,招集流民五千餘家,五種俱熟,既庶而豐。時賦均徭,鄰壤取法。沂大水齧城,舉城惶怖。公豫具薪稿,戒民勿動,不終日而定。在南兵部,奉詔條汰冗卒,莫敢讙呶。在廉州,陶甓而城,役不逾時。座主江陵公子弟戍廉,人縮頸莫敢視,公獨省問有加。公服官潔廉,居沂不知沂有礦,居廉不知廉有珠池。其在藩、臬,人推淑人長德。以哭其子移疾歸,家居三十年,闔門掃軌,撫其孫春澤于孤孩。享年八十有六,以考終。此公之生平也。

  惟公持官持身,內外斬斬。敬慎堅悍,老而不衰。表其大者,其細可略也。然公晚年賓筵客坐,輒亹譚沂州事。蓋公之守沂也,故御史大夫涇陽李敏肅公於屬吏中獨賢公。涇陽撫山東,蠲積逋,折馬價,著為甲令,多自公條上。涇陽議蠲所屬稅銀二千餘兩,免牒既下,而沂故有餉邊銀,經數相當。公私于涇陽曰:「沂之民殫矣,姑無蠲是,以紓沂困可乎?」涇陽曰:「然。」然格之數日不下,已複下牒征之如公請,曰:「寧使東人詛我,毋令詛沈沂州也。」費縣典史以賕聞,公廉知其枉,為言之涇陽。涇陽驚曰:「已注下考矣,奈何?」公進曰:「吏有大小,官評無大小也。」涇陽為揭銓部,得免。膠河議起,涇陽檄公輟州事行河,而間語公曰:「敕理小司空,公里人也。

  公在河,可從容言膠、萊利害,故以屬公耳。」公言河事雖中格,然涇陽之用心如此。公守沂三年,上計,藩司銜公,無加禮,寢其文旬日。江陵綜核吏治,逾一日不得考。涇陽特疏為請,亦竟不得也。而公之遷南兵部,同時得遷者四人,涇陽下教兗州太守:「沈沂州廉而勤事,恐無以治行,夫廩宜倍他屬吏。」聞者愧服焉。涇陽每推擇故吏,以公為舉首。餘侍公幾杖,公時時為余言涇陽也。餘嘗語公:「涇陽有甲乙簿,紀錄天下人材甚富。公在簿中,當壓卷矣。」公笑曰:「子其為我志之,居史官乙簿,猶勝御史大夫甲也。」餘以春澤請表公之墓,追憶公所言沂州事,輒論次於篇。

  嗟乎!計吏如江陵,馭吏如涇陽,而州邑之吏潔廉勤事如沈公,天下何患不理平也哉!雖然,此在萬曆初年未遠也。

  余表沈公墓,乃詳記涇陽事,知涇陽斯知沈公,所謂牽連書之也,以信於後。後之君子,過而問焉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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