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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鴻猷墓誌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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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西延安府延長縣知縣郝府君墓誌銘 崇禎丁醜,新城張果中訪餘請室,為我稱郝君萬曰: 「君萬之父為延長令,處流賊巢穴中,賊營蔓延數百里,上覆飛鳥。延長公之官,君萬帕首渼褶,負弓矢前驅,以鞭梢扣壘門大呼曰:『我霸州舉子郝傑也,從父之官,過而假道於若。若許我,幸甚。不然,則我無以見我父,請先死於此,以頸血濺虎落矣。』賊酋壯其言,許之。君萬顧旁賊曰:『我馬痡矣,趣秣我馬。』又曰:『饑甚,趣飯飯我。』賊為進酒食,飲啖如流。食已鼾睡,鼻息撼壁壘。已而公至,群賊猙獰發植,公端坐箯輿中平視,指揮騶從伍伯如也。賊益異之,相與傳送之他壘。過數壘,賊酋有介馬而馳者,君萬躍馬及之,賊笑曰:『能騎是乎?』即以與公。君萬躍上賊馬,挾己馬而馳。所過賊壘,見所乘馬,皆辟易辟道,莫敢誰何矣!君萬出入賊中,熟識酋長部落,具知其營壘行陣,堅瑕虛實。賊環攻延長不勝,諜知設守者假道舉子也,遂逡巡引去。」果中,奇士也。餘心識其言。明年戊寅,餘出獄。君萬過邸舍,餘為道果中云云。君萬曰:「主臣有之,非傑之能也。吾父之之官也,賣千金之產以行,單車叱馭,克日就道。父既以身許國矣,傑敢愛死乎?孤城鬥大,墟落無人煙,賊設長圍困我。微吾父忠誠感激,父老子弟效死弗去,傑能伸兩臂捍賊乎?圍既解,冒雨循城,墮而折脅,移病歸。數月,城遂陷。延人至今屍祝吾父也,傑何庸之有?」 餘歎曰:「有是父,斯有是子,果中之言征矣。」 公家居六年,脅病寢劇。今年七月二十四日,年五十九,卒於家。君萬將奔喪蔔葬,撰次事狀,屬其友楊主事希孔拜而謁銘于餘。按狀: 公諱鴻猷,字勳甫。先世自秦徙霸州。父諱智,輕財好施,以能成其志。事繼母如母,撫兄之遺孤女如己女,鄉之稱孝友者歸焉。娶于王,生四子:俊、傑、位、佺、俊、佺皆早世。榤則君萬,舉丁醜進士,今官太常寺博士。公器資傑出,少讀《左》《國》《班》《馬》《南華》《鴻烈》之書,作為制義,飆發泉流。北方之學者,未能或之先也。年三十登賢書,晚而與君萬偕入鎖院。君萬既登第,課其孫惟訥,日移漏僕,方吮毫覃思,公已落筆盡數紙,撫而歎曰:「豎子遂先我著鞭,阿婆雖老大,猶堪壓倒三五少年也。」其倜儻堅強,老而自負如此。銘曰: 幽都北極,野惟崆峒。角立精悍,是生俊雄。 賊避單車,民保窮髮。風施鄜延,氣厲勃碣。 勤官屯膏,死事質冥。哲人乘箕,孝子見星。 海抱岳回,戴鬥之下。我銘幽竁,與此終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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