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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必顯墓誌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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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右侍郎孫公墓誌銘 崇禎十一年十月,奴酋犯薊鎮,天子命推擇廷臣有才望者勝樞貳之任。於是潼關孫公繇大理寺丞擢兵部右侍郎,拜命之日,廬兒戍卒,靡不戟手相賀。甫一月,無疾而卒,年四十有八,十一月之三十日也。公之弟必茂奉喪歸秦,以次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葬公於先塋,撰次行狀,走使四千里,屬餘志其墓。嗚呼!今天下最急才者有二:曰銓事也,兵事也。公於二者,皆有專才,皆將試於用矣,而不得竟,為可歎也。公舉萬曆丙辰科進士,繇戶、禮二部郎擢吏部,佐塚宰趙忠毅公澄汰仕路,一日而徙諸清郎之淹久者,棋置銓司,北則劉廷諫,南則程國祥,閩則鄒維璉,朝著歙然改觀,而小人多所不便,比奄以逐趙公。未幾,公謫去,再奉嚴譴除名。及公再起,長垣為塚宰,小人倚為窟穴。公侃侃舉其職,不少假易。小人比長垣,以計典中公,又左遷以去。公廉辨強直,人才物論,儲偫於胸中,有萬曆初名選郎之遺風。再起再謫,不得竟其志,而銓事亦不可為矣。公居潼、華間,諳識厄塞要害,通知其豪傑。流賊之起也,公以山西司按察司經歷量移南祠部,請急裡居,建議設重鎮以扼關。秦賊不出,豫賊不入,挈瓶口而壅之,寇可盡也。鄉人恤其私,以勞師動眾柅之。寇自是渡澠池而西,莫可禁禦矣。假滿還留都,途出柘城、歸德,遇寇設守,皆恃以無恐。在歸德也,賊潰堤而入,數十騎薄城,引弓詬罵,城中凶懼。公曰:「此欺我無兵也。」令傔從環射之,賊中傷迸散,登陴者始有固志。賊既退,人皆謂公知兵,可辦賊也。賊逼江浦,公守石城門。參贊范公移諮假公署職方,以備非常,其倚重如此。 久之,遷南吏部考功司郎中,升尚寶司丞,轉理丞。既任樞貳,謂虜懸軍深入,我援兵已十三萬,當扼險邀擊,聚而殲之,無藉口老謀持重,以成南下之勢。蚤夜呼憤,莫有應者。盛氣結褷,強陽暴亡,竟用是死,而人徒知其以勤死而已。公之父給諫公,以危言讜論,不容於朝。公少而與聞國論,有澄清天下之志。雖在郎署,小人以黨魁目之。逆奄誅僇朝士,皆公所雅故,鋃璫過關門者,倉皇出餞,留連涕泣。奄聞而惡之,欲殺公而未果也。及朝政更易,奄餘黨仍用事。公所與同志汲引者,賣公以媚長垣。久之,遂取大位。而公猶滯散寮,每歎曰:「程郎之綸扉,不如劉郎之縲絏也。吾陸沉于此,有餘榮矣。」公生平連蹇仕宦,實以黨論之故。比天子知公,且大用矣,而一昔強死。嗚呼!此亦党人為之乎?抑亦黨人之綱所不能盡,而天為之殄瘁乎?其尤可悲也已!公為人孝友忠信,誠心質行,信于士大夫,而與被於孤寡煢獨。周恤振救,死生急難,多人所不知。事繼母,撫孤稚,皆非人情所恒有者。公歿而必茂喪之如父,撰公行狀,別白邪正是非,一無所鯁避,蓋家庭間風義如此,此亦可以觀公矣! 公諱必顯,字克孝,先世自浙之余姚徙秦,數傳居潼關。祖諱承光,選貢知沔縣。父諱振基,戶科給事中,外轉山東僉事,今上覃恩,贈奉政大夫,改京銜。母覃,暨前母劉,俱封宜人。繼母賈,封太宜人。蓋異數也。妻張氏,繼妻景氏,皆無子,以必茂之子士驤為後。一女適朝邑周雯。 余辱交于公二十餘年,戊寅之秋,執手邸舍,悲餘之蒙難而傷其不能相明也。公方駸駸向用,若有閔默不自得者,徒以餘故也。其何忍不銘?銘曰: 太華削成兮,潼關屹然。是生偉人兮,枝柱金天。 河流奔騰兮,沖關卻阻。展如之人兮,排奡齟齬。 是父是子兮,兆域相望。元氣熊熊兮,浮薄華陽。 河水南流兮,潼水東回。千秋萬世兮,孰塞我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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