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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進士策四首


  問:孟子以謂井田不均則穀祿不平,經界既正,而分田、制祿可坐而定也,故曰「仁政必自經界始。」蓋三代井田之法也。自周衰迄今,田制廢而不復者千有餘歲。凡為天下國家者,其善治之跡雖不同,而其文章、制度、禮樂、刑政未嘗不法三代,而於井田之制獨廢而不取,豈其不可用乎,豈憚其難而不為乎?然亦不害其為治也。仁政果始於經界乎?不可用與難為者,果萬世之通法乎?王莽嘗依古制更名民田矣,而天下之人愁苦怨叛,卒共起而亡之。莽之惡加於人者雖非一,而更田之制,當時民特為不便也。嗚呼!孟子之所先者,後世皆不用而治,用之而民特愁苦怨叛以為不便,則孟子謂之仁政,可乎?《記》曰:「異世殊時,不相沿襲。」《書》又曰:「事不師古,匪說攸聞。」《書》、傳之言,其戾如此,而孰從乎?孟子,世之所師也。豈其泥于古而不通於後世乎?豈其所謂迂闊者乎?不然,將有說也。自三代之後,有天下莫盛漢、唐。漢、唐之治,視三代何如?其民田之制、稅賦之差又何如?其可施於今者又何如?皆願聞其詳也。

  問:子不語怪,著之前說,以其無益於事而有惑於人也。然《書》載鳳凰之來舜,《詩》錄玄鳥之生商,《易》稱河洛出圖書,《禮》著龜龍游宮沼。《春秋》明是非而正王道,「六鷁」、「鴝鵒」,于人事而何干?二《南》本功德於後妃,「麟」暨「騶虞」,豈婦人而來應?昔孔子見作俑者,歎其不仁,以謂開端於用殉也。況六經萬世之法,而容異說,自啟其源。自秦、漢已來,諸儒所述,荒虛怪誕,無所不有。推其所自,抑有漸乎?夫無焉而書之,聖人不為也。雖實有焉,書之無益而有害,不書可也。然書之亦有意乎,抑非聖人之所書乎?予皆不能諭也,惟博辯明識者詳之。

  問:為政者徇名乎,襲跡乎?三代之名,正名也;其跡,治跡也。所謂名者,萬世之法也;跡者,萬世之制也。正名立制,言順事成,然後因名跡以考實,而其文章事物粲然無不備矣,可謂盛哉!董仲舒以謂三代質文有改制之名而無變道之實者是也。自秦肆其虐,滅棄古典,然後三代之名與跡皆變易而喪其實,豈所謂變其道者邪?然自秦迄今,千有餘歲,或治或亂,其廢興長短之勢,各由其人為之而已。其襲秦之名不可改也,三代之跡不可複也,豈其理之自然歟?豈三代之制止於三代,而不可施於後世歟?王莽求其跡而複井田,宇文求其名而複六官,二者固昏亂敗亡之國也。然則孔子言「為政必也正名」,孟子言「為政必始經界」,豈虛言哉?然自秦以來,治世之主幾乎三代者,唐太宗而已。其名跡固未嘗複三代之一二,而其治則幾乎三王,豈所謂名跡者非此之謂歟?豈遺名與跡而直考其實歟?豈孔、孟之所謂者有旨,而學者弗深考之歟?其酌古今之宜與其異同者以對。

  問:古之取士者,上下交相待以成其美。今之取士者,上下交相害,欲濟於事,可乎?古之士,教養有素而進取有漸。上之禮其下者厚,故下之自守者重。上非厚禮不能以得士,士非自重不能以見禮於上。故有國者,設爵祿、車服、禮樂於朝,以待其下;為士者,修仁義、忠信、孝悌於家,以待其上。設於朝者,知下之能副其待,則愈厚;居下者,知上之不薄於己,故愈重。此豈不交相成其美歟?後世之士則反是。上之待其下也,以謂幹利而進爾,雖有爵祿之設而日為之防,以革進之濫者。下之視其上也,以謂雖自重,上孰我知,不自進則不能以達。由是上之待其下也益薄,下之自守者益不重而輕。嗚呼!居上者欲得其人,在下者欲行其道,其可得邪?原夫三代取士之制如何?漢、魏迨今,其變制又如何?宜曆道其詳也。制失其本,致其反古,當自何始?今之士皆學古通經,稍知自重矣;而上之所以禮之者,未加厚也。噫!由上之厚,然後致下之自重歟?必下之自重,然後上禮之厚歟?二者兩不為之先,其勢亦奚由而合也?宜具陳其本末與其可施於今者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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