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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二 書


  上常州盧使君書

  道德仁義,天地之常也,將有人主張之乎,將無人主張之乎?曰:賢人君子有其位,言之可以周天下而行也;無其位,則周身言之可也。周身言之可,周天下言之不可也。仲尼當時無其位,言之亦不可周天下而行也,及至著書載其言,則周萬古而行也,豈惟周天下而已哉。仲尼非獨載其言周萬古而行也,前古聖賢得仲尼之道,則其言皆載之周萬古而行。閣下道德仁義之言,已聞周天下誦之久矣,其後著書君子,亦當載之周萬古而行也,幸甚幸甚。道德仁義之言,天地至公之道也,君子著書期不朽,亦天地至公之道,夫何讓哉?是故不以道德仁義事其君者,以盜賊事其君也;不以道德仁義之衣食養其親者,是盜賊養其親也。閣下既以道德仁義事其君,聞之天下久矣,小子願求閣下道德仁義之衣食以為養也,謂之中庸之道。謂之中庸,則敢求也;謂之特達,則不敢求也。小子嘗衣食宣武軍司馬陸大夫道德仁義之矣,陸公既沒,又嘗衣食此郡前守吏部侍郎韋公道德仁義之矣,韋公既去,衣食亦去。道德仁義顯其主張,謹載是書及舊文,又有子遇之書,同乎緘獻,輕重可否傾一言,陳謝誠冀於異日。不宣。郊再拜。

  又上養生書

  天之與人,一其道也,天地不棄於人,人自棄於天。天可棄於人乎?曰不可,人自棄也已。曰人皆棄之乎?曰賢人君子不棄也,凡人棄之可。天有殺物之心,而無棄物之心。則萬物莫能生矣。是故君子之于萬物,皆不棄也,而沖於身乎?棄其身,是棄其後也;棄其後,是棄其先也。故曰君子之道豈易哉,敢不法天而行身乎?所以君子養其身,養其公也;小人養其身,養其私也。身以及家,家以及國,國以及天下。以公道養天下,則天下肥也;以私道養天下,則天下削也。養身之道,豈容易哉!養其公者,天道養也;養其私者,人情養也。以天道養其人,則合天矣;以人情養其人,則不合天矣。以人情養,其人自棄矣。天道質也,人情文也;天道靜也,人情動也。質者生之侈也,靜者生之得也,動者生之棄也。文不以質勝之,則文為棄矣;動不以靜制之,則動為棄矣。天者水之謂也,人者魚之謂也。魚棄水,則螻蟻得之矣;人棄天,則疾裁之矣。魚可安于水而不可玩于水,其失也,在乎恣波浪而不回也;人可安於天而不可玩於天,其失也,在乎恣嗜欲而不回也。所謂安於天者,法天之味而食之,食不違於四時也;法天之聽而聽之,聽不違於五節也;法天之明而視之,視不違於五色也。食與視聽苟違於天,則疾裁之矣。故曰君子法天而行身也,小人玩天而棄身也。書之座右,嵇康猶有所棄;秦之醫和,晉之杜蒯,其亦不書於右,則何以為君子之座哉?良藥苦口也,苦口獲罪于人,苟或有矣,仁義之獲罪於天,未之有也。恩養下將遠辭違,書寫至誠之言,不勝惶悚之甚。不宣。郊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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