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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戍伊犁行次蘭州致姚春木王冬壽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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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木、冬壽兩先生師席:別已四載,思何可言。去年仲冬及歲暮在祥符河幹先後奉到春翁三書、冬兄二劄,並各贈謫戍一詩及附錄數首,所以愛惜而誨注之者,皆從胸膈中推誠而出,豈尋常慰藉語所能仿佛一二哉!三複紬繹,背汗心銘,恨不能作累日面譚,以傾衷臆。又值河事孔艱之際,昕夕在畚鍤間,未遑裁答。迨河上蕆工,則仍有荷戈之役矣。行至西安,痁作而伏,幾瀕於殆,因是遲遲無以奉報,萬罪萬罪。夏杪瘧始漸止,秋初由長安西行。比于蘭州晤唐觀察,詢知兩先生仍館荊州,吟著如舊。雖皆不免依人,而韓、孟雲龍合併之緣為可羨也。 近者時事至此,令人焦憤填胸,賤子一身休咎,又奚足道?第愛我者既以累紙長言反復慰諭,亦姑陳其崖略,不敢貽賢者以失聽也。 徐自亥年赴粵,早知身蹈危機。所以不敢稍避者,當造膝時,訓誨之切,委任之重,皆臣下所垂泣而承者,豈複有所觀望?及至羊城,以一紙諭夷,宣佈德威,不數日即得其繳煙之稟。稟中既繕漢文,複加夷字,畫夷押,蓋夷印,慎重如彼,似可謂誠心恭順矣。原稟進呈,現存樞省。遂于虎門海口收煙,徐與夷舶連檣相對者再閱月。其時犬羊之性,一有不願,第以半段槍加我足矣,何以後來猖獗諸狀獨不施諸當日?且毀煙之時,遵旨出示,令諸夷觀看,彼來觀者,歸而勒成一書,備記其事,是明知此物之當毀,亦彰彰矣。收繳以後,並未罪其一人,惟諭以寬既往、儆將來,取其切結,以為久遠通市之法度。它國皆已遵具,即英國人亦已取具數結。惟義律與積慣賣煙者十餘人屢形反復,致與舟師接仗,我師迭挫其衄,彼即稟懇轉圜。是冬明奉上諭,禁其貿易,且迭荷密旨:「區區稅銀,不足計較。」徐曾奏請彼國已具結者仍准通商,奉諭:「究系該國之人,不應允准。」欽此。此辦理禁煙之原委也。 英夷兵船之來,本在意中。徐在都時所面陳者,姑置勿論,即到粵後,奏請敕下沿海嚴防者,亦已五次。各省奉到廷寄,率皆複奏,若浙中前撫軍,則並臚列六條入告矣。定海之攻,天津之訴,皆徐所先期奏聞者。庚子春夏間,逆夷添集兵船來粵,徐已移督兩廣,只有添船雇勇,日在虎門操練,以資剿堵。而逆艘之赴浙,有由粵折去者,亦有未至粵而徑赴浙者。是秋知有變局,徐猶自陳赴浙收復定海,而未得行。於是在羊城杜門省愆,不敢過問。迨和議不成,沙角、虎門先後失守,不得已仍自雇水勇千人,擬別為一隊。未幾奉有赴浙之命,遂以離粵,彼四月間事,固徐所未與聞也。到浙兼旬,奉文遣戍,行至淮揚,蒙恩改發河工效力。自八月至今年三月,乃複西行。此三年來蹤跡之大略也。 自念禍福死生,早已度外置之,惟逆焰已若燎原,身雖放逐,安能諉諸不聞不見?潤州失後,未得續耗,不知近日又複何似?愈行愈遠,徒覺憂心如焚耳。竊謂剿夷而不謀船、炮、水軍,是自取敗也。沿海口岸防之已不勝防,況又入長江與內河乎?逆夷以舟為窟宅,本不能離水,所以狼奔豕突、頻陷郡邑城垣者,以水中無剿禦之人、戰勝之具,故無所用其卻顧耳。側聞議軍務者,皆曰不可攻其所長,故不與水戰,而專于陸守。此說在前一二年猶可,今則岸兵之潰更甚于水,又安所得其短而攻之?況岸上之城郭廛廬、弁兵營壘皆有定位者也,水中之船無定位者也。彼以無定攻有定,便無一炮虛發。我以有定攻無定,舟一躲閃,則炮子落水矣。彼之大炮遠及十裡內外,若我炮不能及彼,彼炮先已及我,是器不良也。彼之放炮,如內地之放排槍,連聲不斷,我放一炮後,須輾轉移時,再放一炮,是技不熟也。求其良且熟焉,亦無它深巧耳。不此之務,即遠調百萬貔貅,恐只供臨敵之一哄。況逆船朝南暮北,惟水軍始能尾追,岸兵能頃刻移動否?蓋內地將弁兵丁,雖不乏久曆戎行之人,而皆覿面接仗,似此之相距十裡八裡,彼此不見面而接仗者,未之前聞,故所謀往往相左。 徐嘗謂剿夷有八字要言,器良、技熟、膽壯、心齊是已。第一要大炮得用,今此一物置之不講,真令岳、韓束手,奈何,奈何!前曾覓一炮書,鑄法練法,皆與外洋相同,精之則不患無以制敵,揚州有刊本,惜魚豕尚多,未知兩君曾見之否?徐前年獲遣之後,尚力陳船、炮事,若彼時專務此具,今日亦不至如是棘手。為今之計,戰舡製造不及,惟漳、泉、潮三郡民商之舡,尚可雇用。其水軍亦須於彼募敢死之士,緣其平日頂凶捨命,有死無生,今以重資募其赴敵,尚有生死兩途,必能效命。次則老虎頸之鹽船與人,亦尚可以酌用,但須善於駕馭耳。逆艘深入險地,是謂我中原無人也。若得計得法,正可殄滅無遺,不然咽喉被梗,豈堪設想耶?兩先生非親軍旅者,徐之概縷此事,亦正為局外人,乃不妨言之,幸勿以示他人,禱切,禱切。 大作未及盡知,惟謫戍五律專為徐而作,謹次韻各一章,附請削正。孝長先生作亦所深佩。張蔗泉孝廉向所未識,承摘示名句,實堪心寫。龔木民已調上元令,不知履任否?渠上年在丹徒相晤。尚有到興化後再約春翁之語,今非其時,只可事定再說。建木兄事因上年祥符工員皆不出東、南河之人,故無可圖,曾與詩舲兄商明,由渠奉複,諒早鑒及矣。子壽仁兄抱道藏器,不患不傳,尋常科名,奚足為君重,亦為其可傳者而已。三、四兩兒年已漸長,而連歲奔波,學俱不進。三兒于己亥歲乘便在裡中小試,謬掇一衿。現在卻攜此兩兒出關,緣大兒汝舟不能擅自隨去,須奏明請旨,而大府均憚於代奏,是以隨至關中,仍不能赴關外耳。諸叨注問,故以附陳。 此時江左軍情,果能大得捷音,則如天之福。倘被久踞,則恢復之策,扼要首在荊、襄,須連結秦、蜀以為之。不識局中籌及否?龍沙萬里,鱗羽難通,但有相思,勿勞惠答也。子方觀察誠意懇摯,心甚感之,此函托其代寄,諒不浮沉。余惟為道自重,不宣。 愚弟林則徐手頓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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