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夢得文集卷二十一　啟

卷二十一　啟

　　▼上杜司徒

　　〔時謫朗州〕

　　某啟：一自謫居，七悲秋氣。越聲長苦，聽者誰哀？湯網雖疏，久而猶掛。失意多病，衰不待年。心如寒灰，頭有白髮。愓厲之日，利於退藏。是以彌年不敢奏記。近本州徐使君至，奉手筆一函，稱謂不移，問訊加劇。重複點竄，一無客言。忽疑此身，猶在門下。收紙長想，歆然感生。尋省遭罹，萬重不幸。方寸之地，自不能言，求人見諒，豈複容易。伏蒙遠示，且曰「浮謗漸消」，況承慶宥，期以振刷。方今聖賢合德，朝野多歡，澤柔異類，仁及行葦。萬族鹹悅，獨為窮人；四時平分，未變寒穀。自同類牽複，又已三年。側聞眾情，或似哀歎。某材略無取，廢錮是宜。若非舊恩，孰肯留念？六翮方鎩，思重托於扶揺；孤桐半焦，冀見收於煨燼。伏紙流涕，不知所言。謹啟。

　　▼上淮南李相公

　　某啟：間以昧於周身，措足危地。駭機一發，浮謗如川。巧言奇中，別白無路。祝網之日，漏恩者三。咋舌兢魂，分終裔壤。豈意天未剿絕，仁人豋庸，施一陽於剝極之際，援眾溺於坎深之下。南箕播物，不勝願言。危心鎩翮，繇是自保。陰施之德已然，乃聞受恩同人，明以死答。私感竊抃，積於窮年。化權禮絕，孤志莫展。今幸伍中牽複，司存宇下。伏慮因是記其姓名，謹獻詩二篇，敢聞左右。古之所以導下情而通比興者，必文其言以表之。雖甿謠俚音，可儷風什。伏惟降意詳擇，斯大幸也。謹因楊子程留後行，謹奉啟。不宣。謹啟。

　　▼上門下武相公

　　某啟：去年本州吏人自蜀還，伏奉示問，兼賜衣服繒彩等。雲水路遙，緘縢貺厚。恭承惠下之旨，重以念舊之懷。熙如陽和，列在緗簡。苦心多感，危涕自零。騖神驛思，若侍函杖。伏以聖上注意理本，銳求國楨。念外台報政之功，追宣室前席之事。重下丹詔，再升黃樞。群情合符，和氣來應。八柄所在，三人同心。協台坐之精，膺保〔一作「傑」〕材之數。談笑于規隨之際，從容于陶冶之間。物皆由儀，人識所措。某久罹憲網，兀若枯株。當萬類鹹悅之辰，抱窮途終慟之苦。清朝無絳灌之列，至理絕椒蘭之嫌。此時不遇，可以言命。

　　嗟乎！一身主祀，萬里望枌榆之鄉；高堂有親，九年居蠻貊之地。從坐之典，固有等差；同類之中，又尋牽複。頃在台日，獲奉準繩。指吏途於桉讞，道文律于章奏。藻鑒之下，難逃陋容；炎涼載〔一作「幾」〕移，足見真態。自違間左右，沈淪遐荒，歲月滋深，艱貞彌厲。緬思受譴之始，他人不知。屬山園事繁，孱懦力竭。本使有內嬖之吏，供司有恃寵之臣。言涉猜嫌，動礙關束。城社之勢，函矢紛然；彌縫其間，崎嶇備盡。始慮罪同事闕，甯虞謗逐跡生。智乏周身，又誰咎也？

　　伏以趙國公頃承顧遇之重，高邑公夙荷見知之深。雖提挈不忘，而顯白無自。蓋以永貞之際，皆在外方。雖得傳聞，莫詳本末。特哀黨錮，亟形話言。自前歲振淹，命行中止。或聞輿論，亦湣重傷。伏遇相公秉鈞，輒已自賀。儻重言一發，清議攸同。使聖朝無錮人，大冶無廢物。自新之路既廣，好生之德遠彰。群蟄應南山之雷，窮鱗得西江之水。指顧之內，生成可期。伏惟髮膚寸之陰，成彌天之澤；回一瞬之念，致再造之恩。誠無補于多事之時，庶有助於陰施之德。無任懇悃之至。謹啟。

　　▼上中書李相公〔緯〕

　　某啟：去年國子主簿楊歸厚致書相慶，伏承相公言及廢錮，湣色甚深。哀仲朔之久謫，恕元直之方寸。思振淹之道，廣錫類之人。遠聆一言，如授華袞。自不窺牆仞，九年于茲，高卑邈殊，禮數懸絕。雖身居廢地，而心恃至公。伏以相公久以籲謨，參於宥密，材既為時而出，道以得君而專。令發於流水之源，化行猶偃草之易。習強伉者自納於軌物，困杼柚者咸躋于仁壽。六轡在手，平衡居心，運思于陶冶之間，宣猷于魚水之際。然能軫念廢物，遠哀窮途。嗟哉！小生有足悲者。內無手足之助，外乏強近之親。何為學苦心，本求榮養，得罪由已，翻乃貽憂。捫躬自劾，愧入肌骨。禍起飛語，刑極淪胥。心因病怯，氣以愁耗。近者否運將泰，仁人持衡。伏惟推曾閔之懷，憐烏鳥之志；處夔、龍之位，傷屈、賈之心。沛然垂光，昭振幽蟄。言岀口吻，澤濡寰區。

　　昔者《行葦》勿傷，枯骼猶掩。哀老以岀幣，湣窮而開懷。無情異類，尚或嬰慮。顧惟江幹逐客，曾是相府故人。言念材能，誠無所取。譬諸飛走，庸或知恩。嗚呼！以不駐之光陰，抱無涯之憂悔。當可封之至理，為永廢之窮人。聞弦尚驚，危心不定。垂耳斯久，長鳴孔悲。腸回淚盡，言不宣意。謹啟。

　　▼謝門下武相公

　　某啟：某一坐飛語，廢錮十年。昨蒙征還，重罹不幸。詔命始下，周章失圖，吞聲咋舌，顯白無路。豈謂烏鳥微志，惻於深仁，恤然動拯溺之懷，煦然存道舊之旨。言念斛觫，慰安蒼黃，推以恕心，期於造膝。重言一發，睿聽克從。回陽曜於肅殺之辰，沃天波於蹭蹬之際。俾移善地，獲奉安輿。率土知孝治之源，群生識人倫之厚。感召和氣，發揚皇風，豈唯匹夫，獨受其賜。某即以今月十一日到州上訖。守在要荒，拘於印綬，巾韝詣謝，有志莫從。誠知微生不足酬德，捐軀之外，無地寄言。効節蕭屏，虔然心禱。無任懇悃屏營之至。謹勒軍事衙官守左威衛慈州吉昌府別將員外置同正員常懇奉啟起居。不宣。謹啟。

　　▼謝中書張相公

　　某啟：某智乏周身，動必招悔。一坐飛語，如沖〔一作觸〕駭機。昨者詔書始下，驚懼失次，叫閽無路，擠壑是虞。草木賤軀，誠不足惜；烏鳥微志，實有可哀。伏蒙聖慈，遽寢前命，移蒞善部，載形綸言。凡在人臣，皆感至德；凡為人子，同荷至仁。豈唯鯫生，獨受其賜。伏以相公心符上德，道冠至仁。一夫不獲，戚見於色；密旨未下，歎形於言。竟回三舍之光，能拔九泉之厄。袁公之平楚獄，不忍錮人；晏子之哀越石，仍伸知己。所以慶垂胤祚，言成春秋，神理孔昭，報應斯必。身侔蟬翼，何以受恩？死輕鴻毛，固得其所。卑守有限，拜謝未由。無任感激兢惶之至。謹勒軍事衙官守左威衛慈州吉昌府別將員外置同正員常懇奉啟起居，不宣。謹啟。

　　▼賀門下裴相公

　　某啟：伏以相公含道傑岀，降神挺生，坐籌以弼睿謨，秉鉞以行天討。風雲助氣，川嶽效靈。制勝於樽俎之間，指蹤於韝絏之末。蕭斧既定，袞衣以歸。君心如魚水，人望如風草。一德交暢，萬邦〔一作「方」〕和平。運神思於洪爐，納生靈于壽域。文武丕績，冠於古今。某恪守遐荒，不獲隨例拜賀。

　　▼上門下裴相公

　　某啟：曩者淮右逋誅，即戎歲久，天子齋戒，以命元臣。登壇之日，上略前定。從九天而下，縱以神兵；分六符之光，掃其長彗。授鉞於西顥之半，策勳于北陸之初。功成偃節，複執大柄。君臣相遇，播于樂章；山河啟封，載在盟府。上方注意，人益具瞻。因魚水之協符，極夔龍之事業。時屬四始，恩覃萬方。致君及物，其得〔一作德〕兩大。古先俊賢所未備者，我從容而保之，殆非人事，抑有幽贊。夫異同之論，我以獨見剖之；文武之道，我以全材統之；崇高之位，我以大功居之；造物之權，我以虛心運之。然持盈之術，古所難也。寔在陰施拯物，厚其德基，以左右功庸，而百祿是荷。人所欽戴，久而愈宜。昔袁太尉不忍錮人，而楚獄衰息。一言之慶，子孫丕承。以今日將明之材，行前修博施之義。筆端膚寸，澤及九垠，猶夫疾耕，必有滯穗。某頃墮危厄，嘗受厚恩，詛盟於心，要之自效。嘗懼廢死荒服，永辜願言。敢因賀箋，一寄丹懇。顧非奇理，不足以縈於沖襟。然則利於行者，固在乎常談，而卓詭孤特之言，未必利於行也。伏惟以愚言與賢者參之。

　　▼賀門下李相公

　　〔自西川入為大夫拜相〕

　　某啟：伏以聖君當功成愷樂之日，而求賢愈切，思治益深，是上玄垂休，欲速致大平之明效。以相公事業而逢此時，天下之人，視仁壽之域，其猶尋尺。故命書所至，德風隨之。微材片善，鹹自磨拂。況同主國柄，如吹塤箎，含生之倫，唯所措置。日月亭午，物無邪陰；賢聖合德，人識正道。雖居畎畝，足以詠歌。某遐守要荒，不獲隨例拜賀。

　　▼上僕射李相公

　　某啟：州吏還，伏蒙擺落常態，手筆具書，言及貞元中登朝人，逮今無十輩。及發中書相公一函，具道閣下亟言曩游，顏間頗有哀色。夫溝中之木，與犧象同體，追琢不至，坐成枯薪。朱而藍之，猶足為器。苟液樠曲戾，不足枉斧斤，願為庭燎，以照嘉客。謹啟。

　　▼謝裴相公

　　某啟：某遭不幸，歲將二紀。雖累更符竹，而未出網羅。親知見憐，或有論薦。如陷還濘，動而愈沈。甘心終否，無路自奮。豈意天未剿絕，仁人持衡。紆神慮於多方，起湮沈於久廢。居剝極之際，一陽複生；出坎深之中，平路資始。通籍郎位，分曹樂都。喬木展舊國之思，行雲有故山之戀。姻族相賀，壺觴盈門。官無責詞，始自今日。禽魚之志，誓以死生；草木之年，惜其婉娩。章程有守，拜謝無由。瞻望岩廊，虔然心禱。謹啟。

　　▼謝竇相公

　　某啟：某一辭朝列，二十三年。雖轉郡符，未離謫籍。卑濕生疾，衰遲鮮歡。望故國而未歸，〔一作回。〕如痿人之念起。昨蒙罷免，甘守丘園。相公不棄舊遊，特哀久廢。每奉華翰，賜之衷言。果蒙新恩，重忝清貫。薦延有漸，拯拔多方。六律變窮穀之寒，一丸消彌年之疹。鎩翮將舉，危心獲安。布武夷途，自此而始。分曹有系，拜謝無由。瞻望德藩，坐馳精爽。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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