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二生|李商隱

齊魯二生

　　△程驤

　　右一人字蟠之。其父少良，本鄆盜人也。晚更與其徒畜牝馬草贏一，私作弓矢刀仗，學發塚抄道。常就迥遠坑穀，無廬徼處，依大林木蚤夜偵候作奸。李師古貪諸土貨，下令恤商。鄆與淮海競，出入天下珍寶，日月不絕。少良致資以萬數，每旬時歸，妻子輒置食欲勞其黨。後少良老，前所置食，有大臠連骨，以牙齒稍脫落，不能食。其妻輒起請党中少年曰：「公子與此老父椎埋剽奪十數年，竟不計天下有活人。今其尚不能食，況能在公子叔行（胡浪反）耶？公子此去，必殺之草間，母為鐵門外老捕盜所狙快。」少良默憚之，出百余萬謝其黨曰：「老嫗真解事，敢以此為諸君別。」眾許之，與盟曰：「事後敗出，約不相引。」少良由是以其資發舉貿轉，與鄰伍重信義，恤死喪。斷魚肉蔥Ε，禮拜畫佛，讀佛書，不復出裡閈，竟若大君子能悔咎前惡者。十五年死。子驤率不知，後一日有過，其母罵之曰：「此種不良，庸有好事耶？」驤泣，問其語，母盡以少良時事告之，驤號泣數日不食，乃悉散其財。逾年，驤甚苦貧，就裡中舉負，給薪水灑掃之事，讀書日數千言，裡先生賢之，時與饘糗布帛，使供養其母。後漸通《五經》、歷代史、諸子雜家，往往同學人去其師，從驤講授。又其為人寬厚滋茂，動靜有繩墨，人不敢犯。烏重允為鄆帥，喜聞驤，與之錢數十萬，令市書籍。驤複以其餘賚諸生。其裡閭故德少良者，亦嘗來與驤孳息其貨，婁年，複致萬金。驤固不以為己有，繩契管搜索，雜付比近，用度耗費，了不勘詰，道益高。開成初，相國彭城公遣其客張穀聘之，驤不起。

　　△劉義

　　右一人字義，不知其所來，在魏與焦濛、閭冰、田滂善。任氣重義，大軀，有膂力。常出入市井，殺牛擊犬豕，羅網鳥雀。亦或時因酒殺人，變姓名遁去。會赦得出。後流入齊、魯，始讀書，能為歌詩。然恃其故時所為，輒不能俯仰貴人。穿屐破衣，從尋常人乞丐酒食為活。聞韓愈善接天下士，步行歸之。既至，賦《冰柱》《雪車》二詩，一旦居盧仝、孟郊之上。樊宗師以文自任，見義拜之。後以爭語不能下諸公，因持愈金數斤去，曰：「此諛墓中人所得耳，不若與劉君為壽。」愈不能止，複歸齊、魯。義之行固不在聖賢中庸之列，然其能面道人短長，不畏卒禍，及得其服義，則又彌縫勸諫，有若骨肉，此其過人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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