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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劉太太道:「姊夫也實不愛打牌,有他在此,還受批評,牌也打不好了,何苦強人所難?由他去吧,我們還清靜些。」

  綠華笑道:「本來我不想打,我叫姊夫去。」

  小何太太笑道:「妹妹不要多心,我是說了玩的,誰高興聽他教訓。」

  綠華道:「二阿姊才多心呢,哪有此事。要我打我就打,不過是我一個人的,輸了不與姊夫相干。」

  大何太太道:「樂得輸了算他的,這是為何?」

  劉太太道:「你真不知妹妹脾氣,就是為恐輸了歸姊夫出錢才要一個人打的呢。你當這位小姐跟別人一樣麼?她姊妹真是一對,將來不知誰娶這位小姐做大太才真是有福氣呢。」

  說時看了元蘇一眼。元蘇低頭看牌,裝未聽見。

  綠華正站元蓀身後,看他連莊,聞言面上微紅,嗔道:「劉家阿姊再要瞎說我不來了。」

  劉太太笑道:「妹妹不要動氣,說真話,連你阿姊都算上,你兩姊妹人品相貌無一不好,叫人說不出來的喜歡。我只一天不見就放不下。我要是個男人為你兩姊妹死了也願意。好看人不是沒看過,像你們兩姊妹這樣卻未見過,通身上下挑不出一絲毛病,風頭態度,舉止言談無一不好,性情又溫和,心思又靈巧,叫人越處久了越愛。愛到極處偏又起心裡尊敬,連隨便說句重話都不捨得。比方我剛說這句笑話,你也並非真動氣,只稍微臉紅,我便後悔,怕你不高興,連我也不知是何原故。實不相瞞,我對別人從不輕易低頭,獨對你兩姊妹簡直自愧不如。你姊姊雖非美麗,好看人世上還多,只那風度氣味,賢慧能幹不易占全。妹妹直似鮮花,和玉雪和成的,全身有仙氣,說不出那麼乾淨相,我們長得多好也帶著一點俗氣,怎能比呢?」

  說時,綠華往右側茶几正取茶杯,聞言只把頭微低,也不答腔。眾人聽劉太太說得這等好法,多含笑回臉相看,同聲讚美。元蓀不便插口,忍不住也偷看了一眼,見綠華玉靨微紅,雙瞳瑩淨,面上似笑不笑神氣,也說不出是嗔是喜,端的身材苗條,容光照人,美秀莊靜,令人不敢逼視。

  綠華瞥見元蓀也在看他,明眸微瞪,仿佛是含薄怒。元蓀忙斂目光。綠華已重踅向身後,微笑道:「三哥,這張八筒為什麼不吃?」

  元蓀一看,上家正打八筒,只顧看人沒有留意,正要摸牌,便縮回手來笑道:「我吃嵌八筒正好聽張,竟會忘了。」

  劉太太笑道:「自家的牌不留神看,漏了牌手氣要背的呢。」

  跟著元蓀便和了個兩番。小何太太道:「多是妹妹的功勞,三阿弟今晚再贏要請客呢。」

  元蓀答說:「那是自然。」

  小何太太隨起做夢。綠華坐下,元蘇暗中拿桌上三人一比,真是各有各的好處,不必見人,單這三雙柔荑和那六根玉藕一般的手臂就足使人心醉而有餘了。筠清麗質天生,端淑雅靜,久已心傾,自不必說。劉太太美豔風流,柔情無限,但都使君有婦,同是愛極,不容妄起遐思。算起來只有綠華小姑待字,名花無主,又有種種淵源,如與求婚,有筠清居中為力,當非無望,無如天涯落拓,母老家貧,衣食尚且艱難,如何能有室家之想,又是這等嬌貴的小姐,心念才起,立即冰消,思潮起伏了兩次,終於強自鎮懾,專心一意打牌,不再思索。

  劉太太見元蓀洗牌時總是退縮,不肯向前伸手,惟恐與三人的手碰上。綠華下桌不久,更連人也不再看,除了隨口答應,一言不發,笑對筠清道:「你這位阿弟又規矩,又老成,將來一定發達,只是拘謹一些。其實我們都和自家兄弟姊妹一樣,不必大拘,還是隨便點好。」

  筠清道:「三弟出身詩禮世家,家規甚嚴,初到外面做事自然有點拘束。這還是在我這裡,要是別處還要拘泥呢。因他年紀雖輕,卻有志氣,所以我什事都不肯勉強他,絕頂聰明人倒是老成些好。」

  劉太太微笑不語。三圈打完,筠清起身做夢,對大何太太說:「我有點事,如該我上場請代我打幾副。」

  說完便自走開。元蓀疑她往花園內照料承德,也未在意。筠清去了好一陣,直到搬莊打了一圈才行走來。大何太太讓筠清坐下便去抽煙。元蓀日裡贏了大錢,心不怯場,加以佳麗當前,又多情深意厚,相待親切,由不得心中高興。人逢喜事精神爽,手氣也好得出奇,加以牌底大小雖和日裡差不多,筠清姊妹、劉何二人均喜買和買跑,學福建人打法,加了好些花樣,第二轉後劉太太提議每番另加一百和,五塊代代跑,無形中加了一倍。元蓀因先已大贏家,此時又贏,不便異議,不過心存客氣,不好意思贏得大多,先未隨眾頂買,後因劉太太連雙買和,綠華也說一人不買算帳羅蘇,元蓀不知對方之意,只得允了。

  哪知賭錢這件事越急越怕輸越輸得多,越是氣定神閑,不計勝負,精力再稍健旺,便非贏不可。何況筠清和劉太太又是有心照顧,更占了一層便宜,搬家以後手氣越來越邪,無論怎打都是得心應手。打到未兩圈上,時針己指四點,元蓀暗算籌碼,所贏已早過手,一看綠華輸得最多,劉、何二人次之,筠清最少,贏了這多,要是不好意思,不要也還不行,弄的雙方間反倒起了反感,偏生綠華輸得最多,贏了她的心實不安,只有不和,再多放張,把她手氣提起較妥,好在底已打厚,至多少贏,決不會輸,恰好接做夢的是劉、何二人,略微看牌便去抽煙。

  綠華是下家,便專注意她的發張,綠華連和兩牌,手氣果然轉好了些。元稱卻不再和,因專注意放下家,心神全在牌上,目不旁瞬,也未想到別的。因放得巧,又不說話。一毫未露形跡。打到未副,元蓀暗算籌碼,因未出什大牌,連莊不多,只倒出了三百多塊,綠華卻翻回了多半,心想母親快來,連當晚所贏已有兩三千元,房子租大一點,多用兩人均能辦到,真是意想不到的喜事,只不知還打不打。

  心裡想著,等把未牌起上一看,起手一坎北風,一坎發財,對一萬,二三四五萬,只間著一張七筒,等上家小何太太發完了牌,頭一張便補進一萬,打出七筒,聽二五萬,帶三六萬、二五萬來,三暗坎,還是滿貫,這樣天造地設十九必和的大牌百回難遇一回,不和自捨不得,便報了聽。事有湊巧,下家綠華也是一副上手筒子清一色的好牌,頭張吃嵌七筒,轉手摸進一張筒子,便吊發財麻將,正是元蘇坎上,本家摸筒子就改叫,誰知牌邪,筒子只在下家對門出現,綠華一張也未摸進,元蘇所和的牌也未出現,剛看出下家是副一色,綠華又氣得直說:「這張牌出來我也不要,看它進張不進。」

  對家劉太太忽打出三萬,元蓀想讓綠華和,裝未看見,卻被莊家吃進邊三萬,笑道:「三弟頭張便聽叫,現在還未和出,我吃了這張三萬,聽的牌又多又好,三弟這副孤聽牌怕要和不成,還吃莊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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