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翼人影無雙 | 上頁 下頁
五五


  南曼和鐵笛子早已訂婚,由十七歲起便同下山行道,互相約定,夫妻名分雖已早定,雙方情愛尤為深厚,但未正式完婚,此後弟兄姊妹七人在外行道,彼此雖然形影不離,常在一起,為了完成當日對師父所許的志願,既然說好在此七年之內同心合力將所許善功做到,方始合音,何不以此考驗,在善功未完以前索性仍是同門兄妹稱呼,遇見外人就算同胞骨肉,連這虛名也都不要提起不更好麼?因此二人在外只管如影隨形,極少離開,稱呼仍是兄妹。文嬰不是下山以前聽大姨天山鷹說起也不知道,話雖如此,二人年歲差不多,南曼只比鐵笛子小了不到十天,加以從小便得師長憐愛,人又天真任性,鐵笛子遇事總是讓她一頭,日久成習,彼此年輕,童心未退,小夫妻常因細故爭執,照例都是南曼佔先。平日相親相愛,卻是情深已極,南曼心高好勝,又和文嬰一見投緣,當她同胞小妹一樣。

  自從三人相會一路走來,鐵笛子心細機警,樣樣都要想到,南曼見他從前日起自己只一張口,不是被他止住,便要批評兩句,一聽又是這樣說法,深知這七個同門兄弟姊妹以鐵笛子年紀最輕,本領最高,並還得到老鐵笛子齊全的上乘真訣,練就內家罡氣,因蒙師父鍾愛,非但兼有兩家之長,連那枝威震江湖的鐵笛子也被得去,在各派小輩中已算數一數二的人物。雖奉師長嚴命,內家罡氣雖得正派真傳,但是入門年淺,功力尚差,遇見尋常敵人固然穩占上風,真要遇見那幾個隱跡多年的老對頭,還是不敵的一面居多,偏又急於修積善功,不能久在山中苦練,因此再三囑咐在外不許輕用,不是真個極惡窮凶之徒也不可輕下殺手。

  尤其那根鐵笛子雖是由前輩劍俠崔老人起傳了三輩,早已威震江湖,差一點的敵人一經發現立即遠揚,但這一件利器所樹強仇大敵也非少數,須防隨意施為,輾轉傳說,或是傷人太多,將那隱跡多年的仇敵激怒勾了出來,不到萬不得已取都不可取出。丈夫一向敬信師長,從不違背,在外行道已五六年,輕易不肯施為。偶然遇見敵強人多,或是死有餘辜的惡霸惡賊,偶然一用,也只劈空掌和七禽掌之類,從來不曾施展全力,小心謹慎自然應該,憑自己三人的本領,真要遇見敵人也並不在心上,何必這樣膽怯多疑?再一回憶以前幾次所說,不禁氣道:「這幾天你如何變了個人,這樣多疑膽小起來。我們雖然回山性急,不願多事,也犯不著這樣膿包呀!照你所說至多被那賊頭陀尋來,也沒什大不了的事,莫非一根打狗杖稍微重大一點,你就被他嚇退不成?」

  鐵笛子見愛妻面帶嬌嗔,賠笑答道:「南妹,你又犯小性了。我們休說一個賊頭陀,便多幾個敵人也非所計。不過天下事重在知己知彼,我們連救兩次災荒,便由於到處得人,深知對方虛實,能夠以少勝多,以眾制寡,一面仗著我們七人的機智,專攻對頭短處,一面卻又得到大量苦人之力,與之合成一起,隨心運用,才能手到成功,從無失敗。現在卻是不然,第一個去年往探孫莊首先失策,明明看出照近兩年的年景,就算孫莊那班村民都能生活,多少也有損失,如何每到一家窺探,聽他們所說都是自誇安樂的話,口氣又是大同小異,並還無一處不把那為首的兩父子敬若神明,讚不絕口。夜來無事說家常話也還罷了,怎會家家都是一個口氣,談的都是一件事,豈非奇極?日裡探詢更不必說。

  「第二次往探,話雖變了一些,意思仍是相同,細查他們衣食卻又不怎豐富,水災蟲災照樣受到,無什收成,人卻說得那麼高興,仿佛事先約定,專一說與人聽一樣。而那老頭子背後訓子之言也有許多可疑。當時因見災區廣大,不能只顧一處,又是專尋災重之處救起,只聽眾口一詞,沒有怨貧愁苦之聲,就此忽略過去。後來越想越覺不合情理,偏又事忙,不曾再往仔細查探。直到起身,聽文妹談起,想將那兩處地方繞避過去,回憶孫莊中的人與三陽圄竹林庵兩老尼一樣可疑,方始警覺。

  「還有一件,凡是災區人民,只是窮苦之家,最少也經我七弟兄連明帶暗,或由相助救災的那許多弟兄照應過兩三次,雖不個個相識,我們七人卻是誰都知道,內中還有多人連我們相見時的暗號也得了去。尤其我兩人在山東停留較久,又在濟南城關內外用影無雙的外號鬧了大半年,民間早已傳遍,只將信號發出,或將內穿皮衣面具稍微顯露,就未見過的人也必當作骨肉之交相待,遇事出力,親熱已極,什麼事他都能代你辦到,端的無論何處都有和我們親厚的人,惟獨來路這一片卻是不然。三陽崗前那幾處荒村還有不少相識人家,就不相識的一提是誰也都親如一家。可是由後半段起,一過橫山窪黃茅村直達孫莊這一大片竟連一個相識的都無。

  記得第二次前往探詢時,所尋那兩家事前並還有人引進,對方表面雖極謙恭,都是虛禮虛情,所答全不相干,不像別處見了我們那樣親熱,結果什麼活也探不出一句。此時想起,那老傢伙如是歹人卻非尋常,至少也是一個成名多年的江洋大盜,非但本領極高,全村的人也都受他兵法部勒,所以關防這樣嚴密。人前不說,便是背後,也都對他歌功頌德,不說一個不字。也許連那洗手退休都是假的,不定何時就要出手撈他一票大的,只是形跡隱秘,不值得他不出手而已。

  「以前三陽圄那夥馬賊鬧得多凶,我們剛要前去,忽然全數失蹤,連賊巢也被毀掉,別處又未發現這批馬賊,山口裡面卻住著兩個老尼姑,豈非又是一件怪事?當地離開孫莊那近,莊中那麼富足,所有村民除孫莊房舍整齊,道路寬大,旁邊還有大片空牧場,像是騎馬練武之所,表面聚族而居,約有數十所瓦房而外,餘均三五家做一處,各靠著自己的田,零星分散,非但與別處村莊許多不同,這樣年月,這樣殷富的大姓村莊地勢那偏,離開官道好幾裡,中間還隔著兩條河,不是有心前往,或是由昨夜來路偏僻小徑穿行,尋常來往的人看都看它不見,所有房舍均被周圍樹林遮住。照這裡風氣來說,最少也有一圈土城,以防萬一,外表偏是那麼孤單,仿佛絲毫沒有防備。我們以前去時,日裡雖在相隔裡許的孫家集他們趕集之所,不曾往他莊上窺探,夜裡卻連去過兩次,竟會那麼安靜,連一個打更的都未碰到。

  「後來細查他那地形,後倚重岡,前面溪河環繞,好似形勢天然,實則內中一條河又寬又深,環莊而流,稍微留心便可看出那是主人自用人力掘成。表面沒有防備,那些村舍星羅棋佈全可呼應,並還嚴密異常,稍有警兆,人還未到,相隔老遠便可得到信息。我料三陽崗那班馬賊必與有關,我二人兩次往探,也必早被警覺,甚而前夜來路途中他也知道,所以才有那兩個小賊和賊頭陀跟蹤之事。休看人家兩次裝呆,未露敵意,越是這樣越非尋常。萬一來歷動靜已被敵人知道,我們還不曉得他的底細,豈不容易吃人的虧麼?自來強中更有強中手,敵人虛實不知,如何可以自恃,稍差一點夏太師叔也不會那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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