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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文珠忽把手一撤,李善以為把握太久,誤認有了反感,正自臉紅心慌,文珠一條手臂已搭向自己肩上,回首笑道:「我左腳已難移動,這樣好走一點。」

  李善才知用意,情不自禁回手扶著纖腰,緩步向前走去。那山石離樹尚有兩丈來遠,柳、辛二人見群賊火並,自相殘殺,武功又都不弱,看得興高采烈,無一回顧。李善和心上人扶抱而行,玉肩相並,偶然回首,笑語之間時聞幽香,由不得心神陶醉,把以前所打主意全都拋向九霄雲外,恨不能就此下去,不要走到才好。無如歡娛苦短,為路不多,一會仍自走到,先扶文珠坐定,方幸辛、柳二人不曾看見自己和文珠親密之態。

  忽聽柳青笑呼道:「廟中火起,這一下連賊巢也被燒光了!」

  文珠也在稱快,朝前一看,果然廟中火起,跟著便見一個小和尚如飛跑出,站在山坡上跳腳高呼,大意是說,糧倉被焚,還死了兩個師兄,所藏金銀財物被敵人劫走,前追夜明珠的七人也全被殺等語。因是順風,聽得頗清,滿擬凶僧定必率眾回援,不料凶僧聞報竟未在意,哈哈狂笑道:「這算什麼,今日不把這班無恥豬狗殺個精光,誓不為人!」

  邊說邊把雙刀舞動,四下衝殺,對面賊黨又死了好幾個。劉氏兄弟拿他無法,又不敢與之硬鬥,只得一面仍用前法應戰,一面吩咐群賊亂髮暗器,不要隔近。誰知這下餘十幾個敵人全是好手,又有凶僧這個煞神不時左縱右躍,往來衝殺,稍一挨近,不死必帶重傷,暗器多被對方打落,偶有兩次打中凶僧身上,全都反震落地,並未受傷。

  劉旺畢竟年輕氣盛,見同黨紛紛傷亡,激發怒火,再一想起妻子被淫賊姦淫的仇恨,忽然心橫,怒喝:「禿驢我和你拼了!」

  話未說完,已率三個得力同黨趕殺上去。本意想等凶僧回顧,再用暗器試他一下,哪知凶僧由黎明起猛鬥到了傍午,自覺上來大猛,氣力漸差,同黨徒弟死了好許多,久戰之餘敵人越來越狡猾,一味閃避引逗,劉氏弟兄和幾個好手更是靈活,一個未傷,恨到極點,早就打好主意,拼著性命不要,也把劉氏兄弟和這幾個強敵除去,為死的徒黨報仇洩恨。正苦敵人縱躍輕快無法下手,一見劉旺怒吼追來,正合心意,料定敵人仍是老套,自己只一回身,必用暗器打來,一面縱身逃避,自己多大本領也難施展,不犯點險決難成功,故意向前衝殺,先不回頭,暗中留神查聽身後敵人動靜。凶僧人雖粗野,武功極高,縱躍也極輕快,所練羅漢刀共有五百零一招,以前曾下十年苦功,至今仍是童身,刀法精純,變化無窮,慣用險招。只為心粗氣暴,上來打錯了主意,空自縱橫追殺,暴跳了一陣,敵人一個未傷,氣力已然見短,方始警覺,知道此舉只是徒勞,結果必為所算,剛一變計,敵人已由身後追來。

  劉旺不知死星照命,惡貫滿盈,也和凶僧一樣心理,覺著打了一早晨,雖因處處取巧,仍是通體汗流,漸覺疲勞,凶僧始終那麼勇猛,心想自己原意是用車輪合圍戰法,引逗對方精疲力竭,同黨傷亡殆盡,剩下一人,多大本領也必倒地,不料凶僧如此凶野,不特精力未衰,自己這面同黨反有多半被殺,下餘敵人雖只十來個,均是勁敵。如無凶僧,還可獲勝;因有這個凶神無人能敵,只一殺到面前便須縱避,近個把時辰鬧得眾同黨全都具有戒心,往往手忙腳亂,再鬥下去,不特難望得勝,一個不巧還要把命送掉,豈不冤枉?仇恨又深,雙方勢不兩立,除卻冒險一拼,更無善策,想到這裡,便追過來。見凶僧不曾回顧,一味追殺賊黨,還自心喜,忙即住了喝罵,想用聲東擊西之策,由一同黨左邊喝罵,併發暗器引逗,等到賊人回身,自己立由右面搶前,去射耳孔致命之處。自恃輕功,緊隨凶僧後面,相隔也就數尺光景。

  正朝另外兩個得力同黨揮手發令,命其繞往前面,冷不防備用晴器去打凶僧五官要穴,忽聽一聲狂笑,呼的一聲,一條長大人影帶著兩道寒光已橫過來,喊聲「不好」,忙用腳跟著地,倒縱回去,百忙中還想就勢殺敵,縱時左手刀往上一架,右手兩枝銅鏢已朝凶僧迎面打到,誰知勢已無及,只聽瑲瑲兩聲,腳底一痛,身子一飄,兩腿已被凶僧齊腿骨斫斷,兩條斷腿樁落向地上,自支不住,當時奇痛攻心,仰跌在地;同時所發兩鏢又被凶僧用刀背猛力一擋,反震回來,無巧不巧正打在左眼之上,眼眶當時打碎,兩處重傷,奇痛攻心,怒吼一聲,就此痛暈死去。

  原來劉旺身法雖然輕巧,跑起路來腳不沾塵,無如凶僧多年苦功,耳目最靈,立意想要除他。先鬥了兩三個時辰,又是一味蠻幹,不到敵人追急,刀已由後斫到,從不回身;時候一久,劉旺和為首諸賊見他老是這一套,極少更變,均笑凶僧雖有一身驚人武功,人太粗蠢,漸漸膽大起來,覺著不冒點險決難成功,只把凶僧殺死,立可大功告成,永除後患。誰知蠢人急了也有主意,武功根底又好,耳目分外靈敏,這未一次向前猛撲竟是假的,早在暗中留神,聽准敵人飛馳帶起來的風聲已快臨近,喝罵之聲已止,料知必有詭計,暗罵:「不知死活的狗賊,休想活命!」

  因方才賊党朝他連發暗器,並還打中了好幾件,仗著一身好功夫,雖未受傷,形勢也是奇險。這次聽出身後來敵有好幾個,只有兩人在旁喝罵,已和自己平行,卻不上前,料是幾下夾攻,暗放冷箭,身後那人也越追越近,忙使一個大鵬展翅,暗藏風貼落花掃敗葉的解數,冷不防旋轉身來,左手橫刀護住面門,右手刀朝敵人橫掃過去。凶僧生得雖然高大,但是力大身輕,劉旺來勢又急,一任輕功多好也難抵禦,身才縱起,刀已掃到,齊腿骨斬斷,又吃凶僧回鏢反擊,中了一下重的,自難活命。

  下餘三賊均是江洋大盜、劉氏弟兄死黨,平日頗有名望,先見同黨傷亡好幾個人,對付一個凶僧絲毫不能取勝,也是愧憤交集,巴不得能夠成功。內中一個武功最高,原定由左誘敵,追得較近,一見凶僧突然往右回身,料知劉旺凶多吉少,情急之下忙舉手中純銅仙人擔用足平生之力照準凶僧右肩打去。本意想為劉旺解圍,不料雙方勢子都是又猛又急,凶僧刀法精奇,剛反手一刀將劉旺雙腿斫斷,一聽腦後風生,知道有人暗算,一個浪裡翻身,右腳在地上微一點勁,連人帶刀一同旋轉就勢回身,一刀斫去,那賊不料凶僧身法這等神速,隨著先前一刀之勢,反手橫斫上來,情知不妙,想要縱避,如何能夠,只聽刀棍相觸地琅一聲,手中純銅仙人擔沒有打中敵人,反吃這一刀回震過來,當時右臂酸麻,虎口震裂,再也把握不住,手中一松,左額先吃自家兵器打了一下重的,當時頭破血流,慌不迭返身逃避。凶僧已追將過來,連肩帶臂一刀斫下,把整個身子斬斷了一小半,鮮血狂噴,屍橫就地。

  劉挺和下餘賊黨見狀自是憤急,同聲怒吼,刀槍並舉,想要上前拼命,忽聽喝罵之聲,回頭一看,正是劉旺之妻飛來鳳金針劉四姑,穿著一身短裝,手持一柄三尺多長、上面附著兩片鳥翅的奇怪兵刃,如飛趕到。一見丈夫被殺,殘屍正由同黨搶了退下,凶僧力鬥群賊,勢甚猖狂,也未哭喊,只把牙齒一挫,厲聲喝道:「昨夜不該受人支使暗算夜明珠,今日的事乃是我夫妻的報應,我也無顏活于人世,待我與賊禿驢拼了!」

  劉挺和眾賊黨忙喝:「弟妹小心!」

  各自退下。浦文珠與劉四姑以前雖然相識,並不知道對方深淺。見她一到,群賊一齊退下,方想凶僧這樣厲害,對面群賊並非庸手,合鬥一人尚非其敵;女賊就算昨夜受了淫賊姦污來此拼命,也未必能夠應付,如何容她一人上前,連個幫手都無?正和李善指點說笑,凶僧已被劉四姑喝住,隨聽說道:「你先不要動手,聽我一言。」

  凶僧人雖狂傲,素來不喜女色,心想憑自己的威名,與一女子動手,勝之不武,再者對方無故受人姦污,丈夫又死,難怪情急拼命。因料交手必死,忽然動了善心,正喝:「婆娘速退,我那二弟雖然想把夜明珠擒回成親,不該將你迷倒姦淫,但是劉氏弟兄心太狠毒,就不看我情面,將他殺死,也還說得過去;為何用盡非刑,又將他釘在門板之上抬來,掃我臉皮?我和劉氏弟兄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已然勢不兩立。你這小寡婦如再死我刀下,卻是冤枉,趁早滾開!」

  四姑冷笑道:「我受淫賊姦污,丈夫又為報仇而死,並還傷了許多朋友,如何有臉為人?此來便想把話說明,求你給我一刀,死後好尋淫賊算帳,你看如何?」

  說時,手持那上有鳳翅的短銀棍指著凶僧大聲說話,比劃不已。

  凶僧見她聲容悲壯,越發引起同情,雙方又是素識,計億前情,實是淫賊不好,平日先奸後殺,傷人太多,遭此惡報,難怪人家痛恨,對方又是理直氣壯,志在求死,未出一句惡言,滿腔怒火無形中消去好些,加以打了半日,動作大猛,這一停歇漸覺力乏,也想就此緩氣,無形中鬆懈下來。見對方拿著兵器指著自己連比帶說,自恃本領,相隔又有好幾尺還近,哪知厲害,絲毫不曾在意,反勸她道:「劉四姑,你武功品貌俱比人強,憑劉二也不配做你丈夫,死了再嫁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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