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女俠夜明珠 | 上頁 下頁


  又聽說知府當夜微服出遊,並帶有兩名北方聘來的名武師和幾個得力捕快,雜在人叢之中,錢氏父子惡跡大多,到處仇敵,惟恐被其發現,把事鬧大,便裝好人,上前勸解,再三向少女說好話,才將三賊釋放,少女似知那人不是善良,放人時笑說:「我名浦文珠,素來不畏豪強,現住我姑母家中,秋涼才走。誰不服氣,只管前往尋我。」

  賊黨同船,狼狽而去;眾人料知錢賊父子必不干休,有兩個好事的先在一旁勸解,人去以後便勸文珠說:「姑娘本領雖高,終是女流勢孤,這河燈就是初起時好看,天已不早,請回府罷。」

  文珠笑答:「我聞當地官府甚有賢聲,決不坐視惡霸橫行。清平世界,萬目之下,難道這群無知匪徒均敢聚眾行兇不成?」

  兩人見勸不聽,恐被賊黨耳目聽見,告辭走去,別的人自更不敢上前。

  李善到時,文珠已回中艙,與同來陸氏母子觀賞河燈,言笑自若,和沒事人一樣。李善借著柳蔭掩蔽,朝船呆望,越看越覺船中人豐神絕代,儀態萬方,由不得看出了神。正在發癡,忽聽身後笑道:「相公,這朵玫瑰花有刺呢!」

  李善回顧,正是陳二隨在身旁,尚未走開,不禁臉上發燒,強笑答道:「休要胡說!這位浦姑娘和天上神仙一樣,如何可以無禮?我因學過幾天武功,覺她小小年紀,怎會有這等驚人本領?可惜不知她的來歷住處,又有男女之嫌。如是男子,我真想和她領教呢。」

  隨聽身旁不遠有人接口道:「這個容易。」

  回頭一看,立處左近遊人甚多,也看不出是誰,是否為己而發。一想語音甚低,決不會被人聽去,心方尋思,陳二笑答:「相公要打聽她的來歷,果是容易。我看尹三婆和她三人甚熟,明早一問即知,再去廟中稟告如何?」

  李善心方一喜,又覺父親在此作官,自己無故訪問民家少女,于理不合,只得說道:「這個無須,我不過見她武功甚好,說說而已。男女不便向人打聽,易遭誤解,還當我也是個壞人呢。」

  說完,自覺口不應心,又見為時不早,少女朝自己連看了好幾次,恐啟對方疑心,想要走開,又不肯舍,只得假裝看燈,時朝船上偷看。本意對方不會覺察,誰知雙方目光老是相對,每一接觸心便怦怦跳動,也說不出是何緣故。似這樣,挨到焰口快要放完還不舍走,江中那等繁華的景象直如未見。後來江中焚燒預搭的冥器法船,陳二想要回去,笑說:「相公怎不往當中正台去看老方丈的佛法?」

  這才想起天澄和尚曾令自己往謝公亭後小山觀看群鬼爭食時景象,自己正作法事,也未前往照料,忙令陳二回,自由遊人叢中往當中法台擠將過去。到後一看,江中正燒法船,法事已成尾聲。

  初意錢氏父子見手下徒党為人所傷,必不甘休。細一察看,除當中法船尚在,錢家的遊船已不知去向,方覺奇怪,李和忽然走近前來,低聲問道:「二哥可知爹爹也來了麼?」

  李善聞言大驚,忙問:「現在何處、可曾回衙?」

  李和答說:「爹爹來意不知,也不許問,由辛、游二位武師暗中保護,扮作三個香客來此,轉了一圈,事前還命人通知,不許我們迎接說話,看去好似有什事情,並不單是為了查訪民俗。我命李福暗中隨往,後來歸報,說是同了兩個少年在謝公亭上閒談觀燈,辛、遊二人均被遣開,神情好似以前相識,談得甚為投機。辛武師便由亭後走出,將李福趕了回來,說是當晚並無什事,偶在衙中無聊,聞此一年一度的盂蘭盆會,來此觀賞,並無他意。如見二哥,不令往尋。」

  李善忙喚李福,一間兩少年的穿著神情,與前見舟中少年一般無二。只不知怎會與父親相識,心中奇怪,不敢違命往尋,意欲繞往謝公亭側,遙望是否前遇兩少年。還未走近,便見亭上空無一人,料已離去。再往各泊船處察看,也無蹤跡。

  江中紙木紮成的法船已燒,道場法事也早做完,遊船紛紛歸掉,那數十條載人的法船早將所有燈彩紙紮之物一齊送放江中預先停泊的木排之上,隨同排上那條十餘丈的大法船一齊焚燒,各自掉頭,輕敲慢打,奏起鼓樂,往來路退去。當地天熱,有的多就原來遊船上乘涼安眠,有的便就相識名寺廟中寄住。

  這時黎明已近,殘月昏茫,前半夜滿江燈火已全隨流漂去,只水邊江岸蘆灘邊上零落落掛著幾盞殘燈,先前繁華轉眼皆空,一輪冰盤大的明月斜掛疏林小峰之間,殘星耿耿,東方漸現曙色,滿地果核瓜皮,遊人也將散完,只幾個香火雜役收拾殘餘,正在打掃。同來弟兄下人忽然迎面走來,說:「父親命人來說,現已回衙,命眾事完速回,只李善今明兩日內不奉命不許回去。」

  說完,便朝預先停泊的船上走去。李善本意回衙向父請問,聞言好生奇怪,只得暗告李和隨時留意,如有什事,速即命人渡江送信,又到船上坐了一會,等到吃完茶點,開船上岸,天已大亮。

  忽想起前遇少女浦文珠方才打傷賊黨,仇怨已深,決不甘休。先前散會時,滿江遊船穿梭也似往來如織,因為想找父親,也未發現她的船影。她共婦孺三人,賊黨人多勢盛,多高本領也非其敵,如知她的住處,也可暗中維護,偏又避什男女之嫌,陳二也不知向那船家婆媳打聽沒有。萬一土豪記仇,今日一早便往尋事,吃了眼前虧如何是好?心中一急,便不想睡,恨不能當時便將意中人尋到,加以保護,才對心思。這時所有遊船十九開走,只留住在廟中的一些遊客,所乘八九隻大小遊船停泊廟前,廟後一帶地勢偏僻,江水又淺,從無一船停泊。

  李善因對文珠鍾情,關切太甚,明知船已開走,仍然沿著江邊尋去,心想意中人曾在陸公祠打聽陸家後人,時已下午,夜來便見她同陸氏母子坐船觀會,也許陸家就住祠堂附近,反正不困,姑且試試。

  走到廟後,發現前面不遠臨江修竹叢中有一所房舍,正在陸公祠後。及至道繞竹林之外,忽見江邊停著一隻小艇,正是昨夜所見,心中一喜,忙趕過去一看,果是原船,船中空無一人,船頭上剩有半邊西瓜和幾隻桃李之類鮮果,泊在一樹垂楊之下,兩隻小貓正在相對玩弄,追撲為戲,互相馳逐不停,在船頭上滾來滾去。東方朝陽由遠遠波心升起,萬道紅光斜射過來,映得大片柳林都成金色,江面上也閃動起千萬片金鱗。

  到處靜悄悄的,料知意中人住在竹林之內,正要人內訪問,剛到裡面,見林中一道短竹籬,上面佈滿牽牛花,正在迎露盛開,籬內一座葡萄架,間以芭蕉,綠蔭滿地,悄無人聲。暗忖:「此地修竹高柳,花樹參差,小山左列,大江前橫,地絕囂塵,直非凡境,自己在廟中住了多日,附近民家多半相識,這好一所人家景物竟未來過。如在事前與陸家相識,豈非絕妙,何致咫尺蓬萊,通詞無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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