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二八七


  這時,雷火攻打已有半個時辰,休說將洞震塌,連峰上草木也未損傷分毫。那光霞只是兩三層輕紗也似,淡濛濛護住全峰,既未見長也未見消。蒼猿好似防人知它手中有寶,先前現露出于無心,老是用另一手掩住,目光註定對陣,不時又叫嘯兩聲,大有鄙夷之相。如換旁人,既看出猿手有寶,早已突出不意飛身往奪。法鏡終是久經大敵的人物,心雖不免覬覦,因老猿、婁公明又是現而忽隱,神態暇逸,大有舉重若輕之勢,因此未肯造次。時久無功,憤極之下,方欲移動十二都天神煞,改由峰腳進攻,將始信峰整個揭去,猛又見對峰煙光湧動中,先前計殺牛清虛的道裝少年飛將出來,似見陰雷攻打大急,有了懼意,在煙光中微一停頓。

  同時蒼猿忽由松隙裡將那鐵牌揚起,立有一股極淡薄的青氣射向光霞之外。青氣射處,陰雷便被衝開了一個小弄,跟著煙光微一分合,少年已由雷火當中沖了出去,隨手揚處,發出大片霹靂紅光,一聲長嘯,疾若閃電,衝開上空陣網煙霧,破空飛去。那四外防守的妖黨見有敵人沖陣而出,趕即催動陣法、包圍上來。人已淩霄飛去。想起先前牛清虛慘死,空自咬牙切齒不提。

  法鏡較有識見,敵人一出現,便知攔阻不住。雖然施展法術,並未窮追,卻看出那鐵牌的威力妙用,不禁大為驚異。一時利令智昏,也不細想,這等奇珍異寶,對方如無把握,怎肯付與一個猿猴執掌、只料對方驕敵,故示不屑之狀;區區畜生,決難禁己一擊。貪念一動,見對峰蒼猿仍然隱身松梢,將所持鐵牌照向當空雷火,仿佛兒童新得玩物,心中好奇,只管擺弄試之不已神氣。自恃法力高強,又想就勢運用十二都天神煞去撞一下試試,看看敵人封護洞府法寶的深淺強弱。

  主意打定,尚恐蒼猿通靈警覺,打草驚蛇,上來先把陣勢一轉,連人帶中央主位上的旗門和神幡寶鏡一齊隱去,四面陰雷邪火仍;日集中一處,整齊向始信峰上攻打。自己隱了身形,運用都天神煞暗向峰洞沖去。滿擬一到準將蒼猿殺死,就手奪寶攻山,即或洞攻不開,蒼猿也必無倖免。飛遁神速,相隔又近,晃眼即至。眼看身在煞氣潛伏之中,已然沖人敵人光霞層內,並無阻隔,手中苦煉多年而成的那面寶鏡,已然照向松梢蒼猿身上。照說蒼猿生死已在掌握,只一彈指之間便可了賬。哪知所隱煞光正要放出,制猿於死,就在瞬息之間,猛覺手心微震,蒼猿並未暈死,目光仍注別處,看神情好似毫未警覺,可是所持鐵牌忽然下垂,正與自己迎面,立有青濛濛一股寶氣直射過來。手心一震之後,遁光便似有了阻力,心中一驚,猛又覺手中運用神煞的寶鏡似被什真力吸住,進退艱難,跟著便連連震撼起來。

  這時,煞光已然發射出去,吃那青氣接住,方暗道一聲「不好」,忽聽洞中有人大喝道:「老禿驢!只管在此探頭探腦作什?你數限將到,且進洞來,先支給你一杯倒頭酒吃如何?」

  法鏡一看,洞口煙光變滅間,秦嶺三老中的婁公明二次出現,和先前一樣,並未持有法寶飛劍,只手裡多了一個尺許長的大紅葫蘆。同時覺著四外光霞齊向身上緊逼過來,平添了無限力量。那四外雨雹一般的陰雷依舊原樣,被其隔斷在外,分毫未被打進。暗忖:敵人封鎖峰洞的神光,适才曾被十二都天神煞光衝開一條光弄,並非幻景。如是禁法已被破去,如是法寶也必毀傷,怎會晃眼之間現出這等景相?心中奇怪,斷定上了敵人的當。正想收法抽身,沖出光網以外,再作計較。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婁公明二次出現,四外光霞威力暴漲,法鏡微一驚顧尋思之際,忽覺手中寶鏡光芒遽掩,隱聞爆音甚密,起自鏡中,蒼猿鐵牌青氣吸力加大了好多倍,寶鏡被它越吸越緊,震撼甚急,幾乎把握不住。法鏡為煉十二都天神煞,曾對此鏡用了多年心力,自是不舍,又見婁公明雖然二次出現,勁敵當前,說完了話,仍立洞口,笑嘻嘻並未出手來攻。百忙中定睛往鏡中一看,那股青氣已然沖人鏡內,青光煞氣交混中,隱隱有無數金星正在紛紛爆散。知道鏡中都天神煞已為大乙乾罡真氣所克,如不見機,晃眼之間就要炸成粉碎。心中痛惜萬分,情急之下,自恃法力高強,雖陷重圍,不致沖不出去,惡狠狠注視蒼猿,把牙一挫,正待運用玄功,施展全力將青氣掙脫,沖出光圍外去,就勢再給蒼猿一下毒手,稍出胸中惡氣。

  猛又聽婁公明戟指笑駡道:「老禿驢!在活了這大年歲,你連死活輕重都不知道麼?你自有眼無珠,此是當年幻波池鎮山九寶之一的如意五雲錦,豈是邪教中的這類陰雷所能攻破?蒼猿手持鐵牌,你眼淺皮薄沒見識過,自不認得,但那乾天太乙青罡真氣總該明白。此寶比峨眉天遁鏡不在以下,你所煉十二都天神煞本來就不到家,如何能與本命剋星相對?現時煞光已為真氣所制,彈指化成灰燼。我們此次雖想借你的手,將一千左道餘孽全數消滅,但念在你以前雖出旁門,尚無大惡,近年匿跡荒山,頗知斂跡,只管數限將終,卻不願使你形神俱滅,為此給你一線生機,未下毒手。你這面破鏡子藏有凶邪煞光,下賤陰毒,卻是容它不得!如若見機急速舍鏡退去,尚可苟免一死;如不服氣,盡可多召同類前來報仇。再如遲延,你連人帶鏡齊化灰煙,即便我們不為己甚,放你元神逃走,真氣也必受了重傷,再去轉世重修,不知要煉多少年才能復原。好話說完,聽否在你,時機瞬息,稍縱即逝,悔恨無及了!」

  說時,法鏡所持金鏡爆音越發猛而且急,密如串珠。情知不是路,無如生來好勝,就此舍寶一走,眾目之下委實難堪。

  剛一遲疑,婁公明倏地雙眉微聳,手指蒼猿道:「這老禿驢不知好歹香臭,懶得和他多說。他們還等我喝酒去呢。照你主人交派,就下手吧。」

  蒼猿聞言,一,聲長嘯,倏地由松梢上立起,往左近崖石上縱去,手中鐵牌與法鏡手持金鏡幾乎連成一體,吸得緊緊。蒼猿這裡一縱,法鏡便覺身子隨同一歪,連鏡帶人一齊受了震撼。照著婁公明所說語氣,自知再不見機速退,必無幸理。萬般無奈,咬牙切齒把心一橫,準備二次運用玄功,施展全力再試一下。如能強行掙脫,或是將敵人真氣切斷更好,不然便拼舍此寶,再打報仇主意。好在所約能手甚多,法力無不高強,至多變了初計,豁出全陣被仇敵破去,有這多同道至交相助,報仇雪恨也非無望。

  心中尋思,一面正運玄功往回猛掙,一面取出輕不使用的鎮山之寶伏伽神刀,待要與敵人一拼時,猛瞥見蒼猿瞪著兩隻金睛大眼怒視自己,又是一聲長嘯,跟著一手揚起那面鐵牌,另一手伸向牌後,似在背面上按了一下。牌上忽有彈丸般大一紅一白兩粒火星互相旋繞著,直向手中金鏡射來。法鏡知道紅白二丸乃陰陽兩極真氣所萃,厲害非常,手中金鏡已被大乙乾罡真氣吸住,無法閃避,情勢萬分危急,已是無法再延。只得把腳一頓,將手一松,舍了手中金鏡淩空而起,就這樣依然晚了一步。人剛舍寶飛起,那紅白二丸已然打向鏡上,只聽震天價一聲霹靂過處,雷火金光宛如無數飛花星火滿空迸射。法鏡外層還有光霞隔斷,尚未遁出圈外,相隔頗近。眼看千萬道金星火花似暴雨一般往身上射來,遁光已被震盪出去老遠,雖有伏伽刀護身,也難禁受。

  百忙中,忽又瞥見婁公明揚手一道光華飛將過來,將雷火金光隔斷,口中笑駡道:「老禿驢不聽好話,你看如何?我們還要借你號召一千妖邪前來授首,特意放你一條生路。再如不知死活,別人出來,卻沒我這好說話呢。還不快滾!」

  話還未了,前面光霞突現出丈許大一個空洞。法鏡知難與爭,忍辱負愧,急縱遁光,飛身穿將出去。人剛穿過,又聽一聲雷震,回顧來路,光霞已然封合,那面金鏡早已化為烏有,自己多年苦煉的十二都天神煞已被震裂,成了無數濃煙,似潮水一般,紛紛爭先往蒼猿所持鐵牌上射去,晃眼吸收大半。驚魂乍定,益發愧忿交加。再看本陣,把守各旗門諸同黨想似看出自己被困,又見敵人方面神雷發動,情勢不妙,俱各守住各人陣地,住了攻打。敵人雖占上風,將都天神煞破去,並未乘勝出擊,仍用光霞封山,守在洞內。等回到中央主位,對峰煞氣全收,洞口已隱,連婁公明和蒼猿俱都不見。一問同黨,說是對峰雷火煞氣才消,跟著起了一片金霞,人猿立即失蹤。現在連洞口帶洞外崖石老松一齊隱去,只是一片光霞將全峰罩住,別的什麼也看不見。

  法鏡連運慧目注視,也是如此。不知敵人是何用意,只得傳令眾同黨仍用本陣將全峰圍困,每日施展陰雷攻打,相機應付;一面發動信符,焚燒信香,催請海外有力同黨到來,再作計較。似這樣相持到了半夜。

  黃山本多雲霧,這晚是碧空澄弄,月色鮮明,月光之下,照得四外峰巒林石清澈如晝,除了始信、天都兩峰是在沉沉煙霧籠罩之下,簡直成了光明世界。雲也不是沒有,偶然挨著峰腰掛上兩片,或是順著微風,由遠方天空中或大或小冉冉飛來,兩三成簇,因為天色蒼碧,月光極亮,格外顯得白而皎潔。有的由月旁擦過,受了月華反映,雲邊幻起一層層的華彩,或是浮起一痕金霞,端的清曠明麗,美景無邊。置身其間,使人生天際真人之想。

  法鏡同了一干左道中的黨羽,見上場不久,便吃敵人突出不意,將數年心血苦煉而成的十二都天神煞破去,並還連傷了幾個有力同黨,始而惡氣難消,不住發揮陣法威力,想和仇敵拼個死活存亡。及至攻打多時,歷久無功,對方一任陰雷攻打,始終置之不理,只婁公明在洞前略微現身,破了都天神煞,便和蒼猿一同隱退,更無一人再出。知道負氣無用,再攻下去也是徒勞,平白糟蹋許多陰雷,只得停了陰雷攻打,命眾同黨守住各面旗門陣地,以防仇敵又有詭謀突然行使。待了一會,對方仍是金霞封山,毫無動靜,測不透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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