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二八四


  倘能得一志同道合的淑女為妻,等生下兒子,使宗桃不墜,慰了老母之望,等得百年以後,立即攜手入山,同修仙業,豈不是好?心中想著事,不由看了玄玉一眼。哪知玄玉見申林骨秀神清,氣字超逸,覺著此人根骨豐神甚好,如若修道,定有成就,他又是陶老前輩門下弟子,按理應是道術之士,照初見時情景,怎也和江明一樣,武功似有根底,飛劍法術均未通曉?這等美質,單學一點內家武功豈不可惜?想到這裡,也由不得多看了申林兩眼。

  這一來,二人目光恰好相對。申林覺著對方是個少女,不應如此看她,不禁面上一紅,只得飾辭說道:「山居無什美味,師姊請隨意用一點吧。」

  玄玉含笑應了,並未覺察。申林因恐失禮,遭人輕視,不敢再作相顧平視,言動神情便多矜持。無如二人對坐,相隔甚近,玄玉又是磊落大方慣了的人,申林這一刻意莊敬,心有成見,言動均不自然。清緣和黑、江、童四人只顧說笑飲啖,尚無所覺,玄玉心細,又在留意考察申林的人品根骨,目光常注在申林身上。申林本想不再看她,偏生玄玉常有話問,由不得要抬頭對面。每次答話,玄玉都在看他,二人目光老是相對。申林素來老成,又讀了多年的書,把男女界限分得甚清,與少女環坐言笑尚是初次,再為對方容光所懾,雖然心中只有敬贊,並無遐想,也說不出是什原故,可是每與對方目光相對,便由不得面紅心跳起來。妙在是越不想看,那眼睛竟不聽制止,隔不一會,目光又與對方相接,於是心情越來越窘,漸失常態。

  玄玉見他先前神態言談甚是從容端莊,忽然拘束起來,頭老低著,目注石上,偶因答話抬頭,目光一接,立即避去,其狀甚窘,對於別人卻不如此,始而不解,嗣一推詳,忽然省悟,不禁面上微熱,見申林始終一臉正氣,知他是個讀書守禮之士,便笑說道:「申師兄,你不是說要詳談這次妖人攻打始信峰,與諸位老前輩鬥法鬥劍的經過嗎?現隔天明尚早,我們已吃了不少酒食,請把這幾日妖人猖獗情形說與我們一聽如何?」

  眾人聞言,隨聲應和。申林正窘得想不起主意,聞言恰可解圍,忙接口道:「我先就想說,因諸位師姊師弟正在暢飲,還沒顧得說。三次峨眉鬥劍,只聽傳說,不曾眼見。照著連日見聞,雙方對敵險惡情景,卻也使人膽寒心悸呢。」

  眾人問故,方知原來日前金華北山會上,末後到來向西台諸老俠叫陣,約往黃山始信峰比劍鬥法的兩僧一道,乃昔年第三次峨眉鬥劍漏網逃走的西崆峒派中有名人物。為首發話的老和尚,以前真名叫七級神陀法鏡。同來的僧道二人,一名鐵帚禪師,一名五雷真人牛清虛。當初峨眉、青城諸正派因崆峒派雖是左道旁門,但與五台、華山諸異派不同,為首諸人知道群仙劫運將臨,法力飛劍又非諸正派中首要之敵,因此多在山中閉戶靜修,想將劫運躲過,並無十分惡跡,只所收門人多非善類,已然剪除將盡;念其多年修為不易,當峨眉掌教妙一真人用六合微塵陣將各派妖人困住時,故意網開一面,放走了好幾個,事後也未前去尋他。不久群仙相繼成道飛升,就此放過。彼時法鏡較明邪正之分,又知不是峨眉對手,只管受五台、華山兩派妖人慫恿,口裡勉強答應,暗中卻設法規避,並未到場。鐵帚禪師和牛清虛因愛徒多人俱為諸正派所殺,惡氣難消,竟不聽勸,如約趕往,不料一交手便吃了大虧。如非對頭手下留情,早已遭劫慘死。逃回以後本可無事。

  這一年,秦嶺三老中的婁公明偶由西崆峒經過。法鏡有一愛徒申波,因乃師禁阻,未往峨眉應約,保得一命。婁公明過時,發現山谷中有一本靈草,下來採取。申波也正在附近閑立,見有外人在本山采藥,又是正教中家數,想起以前諸同門被殺之事以及本門師長所受屈辱,不禁怒從心起,口出不遜,上前怒喝阻止。申波自不是婁公明的對手,晃眼便將飛劍失去。法鏡等僧道三人正在洞中,聞報趕來。三人打一人,也只鬥個平手,還喪了兩件心愛法寶。

  雙方連鬥了二日一夜,正相持不下,恰值婁公明的同道至交、青城派劍仙五嶽行者陳大真由左近空中飛過,發現有人鬥劍,以眾暴寡,本就不平,況又有邪正之分,這一面更是自家好友,如何能容?當即上前助戰。青城派兩位教主矮叟朱梅及伏魔真人姜庶創立教宗時,收徒取材甚嚴,門下共只十九個弟子,彼時多半成就仙業,只陳大真和裘元、虞南綺三人奉命承繼道統,暫緩飛升,均是地仙一流人物,法鏡等三人如何能敵?結果牛清虛見機先逃,法鏡和鐵帚禪師被陳、婁二人用法力禁住,著實教訓了一頓,才放脫身。

  法鏡生平未曾受什挫折,認為奇恥大辱,當時鬥敵人不過,只得忍受。自覺無顏再在西崆峒居住,兩個殘餘徒弟又為婁公明飛劍所殺,便將門人屍首掩埋,離開西崆峒故居,另覓名山隱跡修煉。先是獨自一人,輾轉尋到浙江東天目深山之中,覓一荒廢寺院略微興建,隱去真名,掩了本來行藏,在內苦心修煉,立誓要尋秦嶺三老等報仇。過了幾年,鐵帚禪師和牛清虛也尋了去。

  法鏡本想煉一旁門中的厲害陣法,名為玄陰滅陽仙陣。因知陳大真近雖仙去,像婁公明等一干正教中劍仙法力均高,仍是難於抵敵。除所煉陰雷外,陣中暗藏十二都天神煞。但是這種邪法最是陰毒,並還需兩個能手相助。二人來得正是湊巧,當下議定,一同祭煉陣法。為防事機不密,被仇人警覺,一有失閃,全功盡棄,又在附近深山荒僻之處,與兩同黨各覓一個洞穴居住,將陣法分成三處祭煉。一面暗中勾結舊日同黨,準備時機一到立即發難,可以一呼而集。去年便將陣法煉成,早想尋仇,終以仇敵近年功力大進,又有好些有力同道,是否一舉成功,尚難拿穩,心中遲疑,未敢遽發。延到今年,忽然結識了幾個隱居海外的左道之士。這些人以前全吃過峨眉、青城兩派的大虧,懷仇至今,聞著敵黨首要近年逐漸仙去,所余能手無多,俱思蠢動,見有人提頭報復,同仇敵愾,自然一拍即合,各告奮勇,到時趕來相助。法鏡等三人認為時機已熟,便無北山之會,也要趕往秦嶺,上門尋仇。

  這日正在盤算行期,恰值昆侖派劍仙小髯客向善的門徒夏雲翔等三人,因受花四姑卑禮延請,前往相勸。剛到便遇見老少年馬玄子夜鬧花村。看出形勢不佳,憑花四姑所約的人,決非對方敵手。對方又有幾位師執在內,便鬥得過也沒法上場,何況未必。再見花家所約道術之士,俱是一干異教餘孽,難與同流合污。自己以前欠過主人的情,急難求助,受人之托,已然到來,其勢不能虎頭蛇尾,袖手而去。

  料定花家必敗,三人商議,對方能人甚多,敵是敵不過,只有代她另請兩位法力高強的人相助,即便不勝,只盼打個平手,花四姑不致家敗人亡,還了人情,於願已足。但是本派長老雖與峨眉有隙,後己和好,這等局面,萬不會與花四姑一氣。本心是想約請兩位與峨眉、青城曾有嫌怨的前輩散仙,不料行至中途被法鏡看見招將下去,崆峒派雖是旁門,除縱容門人是其所短,一干長老尚知自愛,與昆侖派長老以前往還頗密,算是夏雲翔的前輩師執。

  夏雲翔因近年本門法規頗嚴,此行本非得已,所請的人也拿不穩是不是肯到,一見法鏡,正合心意,便把金華北山之事一說。法鏡一想,正是機會,立允到時前往。只是近年久已不願與聞人間世事,所煉陣法又大厲害,如在花村施為,必有許多凡人遭受誤傷,便道:「你且先回,到時我必前往,相機行事。對方所有一干有法力的人,全交與我。底下的事,主人自去料理好了。」

  夏雲翔只想這兩僧一道是對方諸能手的仇人,既允前往,必定出手相助,也未問明法鏡用意,便即回轉。法鏡跟著行法召集諸同黨商計,覺著自己近年因知所習道法不是玄門正宗,一心報仇以外,已決計不再憑藉法力傷害凡人。再者對方能手頗多,如不一網打盡,仍有後患。如欲大舉,花村決非所宜。偏巧內有兩個有力同黨,與化名蕭隱君、隱居黃山始信峰的乾坤八掌地行仙陶元曜有仇,主張自己這一面陣法既操必勝,索性明張旗鼓,把鬥法地點定在黃山始信峰,圖個一勞永逸。

  法鏡敗軍之將,深知敵人厲害,也頗慎重。一面分人前往覓地相待,自和兩同黨去往北山;一面行法點起信香,約請海外諸同黨即日來會。初意花家不能抵敵對方,是為道術之士大多,只將這些人引去,自然轉敗為勝。自己這一面早有成竹,更可必操勝算。哪知花家竟遭慘敗,自己和諸同黨也身敗名裂,幾乎被人一網打盡。當日說完大話,高高興興飛往黃山。去時還以為事出突然,陶無耀一向獨居山中,偶然出入,也只一人,至多洞中有兩個徒弟,行事這等機密,當無事前覺察之理。此行不特必勝,並還可以由那先去的同黨,假作借地鬥法為由,作出光明磊落的勢派,先禮後兵。一面向陶元曜挑釁,先交上手,等自己把所有仇敵一起引往黃山,再行大舉合攻。

  法鏡好勝心高,自來謀定而動,為防敵人譏議,這次約人雖多,那打前陣的同黨只得三人,均與陶元曜無仇,早在前半日起身。那有仇的兩個和一干有力同黨,俱在後面陸續趕去。一面相機行事,或是接應先去兩人,一面分成四五路,帶了應用法物,先將地勢占好,暗中佈置埋伏停當,以便自己到後,只將所煉旗門一施展,立可發難。預計先後趕去的人必已動手,先占上風,甚或將陶元曜困住。哪知行近黃山一看,始信峰上下靜悄悄的,不見一點殺氣。自己這面已早有多人到來,並還來有兩個徒弟,似此情形大出意料之外。如說敵人已被消滅,峰頂應有多人仁立守候,或是迎將上來報信,不應如此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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