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嶽飛傳 | 上頁 下頁
六七


  嶽飛一見當晚的局勢,問官萬俟卨、羅汝揖又是秦檜的死黨,早就料定凶多吉少,決無幸理。後想平日治軍、臨民、對國家,全都無愧於心。只管糧餉深文周納,陰謀陷害,多少也得有點因由,似此捕風捉影,適見其作偽心勞,並無用處。念頭一轉,也就放過。及聽說是人證俱全,並要傳來當面對質,忽想起帶兵多年,最重的是紀律。雖然從來謹細,不曾屈過一人,既然明申賞罰,哪有不結怨於人之理?何況秦賊這樣重的威權,買也買出人來。倒要看看來者是誰?如真是偏聽錯罰所造成的對頭,今日平白受此奇冤,也就是平日斷事不明種的惡因了。

  心正尋思,目光到處,屏風後己有一名校尉領著一員將官走來。定睛一看,那被奸賊傳來的證人,正是同門好友、又曾同抗金兵、共過多年患難的王貴。事出意料,不禁又驚又怒,暗忖王貴尚且如此,余人可知。王貴已到了公案旁邊。

  萬俟卨故意喝問道:「你告嶽飛令幕僚于鵬、孫革密寫私書,命你和張憲虛張聲勢,假說金兵大舉來攻,借此發兵謀反;又命張憲先據襄陽造反,意圖篡位。現在已將嶽飛拿到,快去當面對質,看這反賊有何話說。」

  嶽飛這才聽出案由,暗罵奸賊真個無恥,既拿這樣大的題目誣陷人,怎麼上得堂來,連句整活都說不出?先想聽王貴說些什麼,偏生語聲甚低,吞吞吐吐地一句也聽不出,迥不似平日那麼粗豪。

  嶽飛心正不耐,忽又聽萬俟離獰笑道:「你自告嶽飛謀反,反賊張憲又是你設計誘擒歸案。此事關係你一生禍福,切莫要自誤呢!」

  王貴低頭不語。

  隔了一會,忽然轉身走來。岳飛方想,難怪徐慶、嶽雲都說他膏粱子弟,貪逸畏險,心志不定,難共危難,果然一點不差。

  忽聽羅汝揖在上發話道:「王將軍不顧私交,除此大害,功勞不小。」

  說時,王貴已然走近。嶽飛只朝他看了一眼,並未開口。王貴受了二奸賊的威脅利誘,本來板著一張臉,看去意思很堅決。剛和嶽飛一對面,不知怎的,面容突轉灰敗,嘴唇不住亂抖,兩眼裡淚花亂轉。望著嶽飛,仿佛有一肚之話說不出來的神氣。

  二奸賊看出王貴情虛膽怯,同聲大喝:「王貴,你要放明白些!這時候你有天大本事也顧他不得了。」

  旁座陪審官薛仁輔、李若朴、何彥猷等早就看不下去。見此情景,李若樸首先起立,把手朝二奸賊一拱,還未開口,王貴忽向嶽飛撲地跪倒,顫聲哭喊道:「岳大哥!岳元帥!我不該昧著良心冤枉了你!這不是我的本心。秦丞相和你作對,就沒有我,你也活不了,我實在沒臉見人,我情願陪你一起死!受逼誣告你的不止我一個。」

  說時,神態激昂,連珠炮也似,使人沒法插口,說到末句便放聲大哭起來。

  嶽飛笑說:「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不怪你,你快起來。」

  王貴仍哭個不住,只說:「我實在是比豬狗都不如,大對不起你了。」

  二奸賊做夢也沒想到業已收買得好好的幫兇王貴,當此眾目之下,竟會翻腔,被陷害的又是功在國家、官居少保樞密副使武昌公的元戎重臣,不是尋常的百姓。這一急真非同小可,嚇得心都亂抖。慌不迭同聲喝罵,只把驚堂木亂拍,不知如何是好。

  滿堂三百多人都被這一個緊張動人的場面所吸引著。休說原有大理寺官差軍校,便是二奸賊帶來的爪牙惡奴也都看出了神。一個個全神貫注在岳飛、王貴的身上,又為王貴號哭之聲所掩,二奸賊只管嘶聲啞叫,竟如未聞。

  後有兩名爪牙驚覺過來,搶著下來要拉王貴,薛仁輔已實在忍耐不住,拍案大喝道:「把原被告先帶下去,等弄清楚了真假再審!」

  旁立眾差役見二奸賊坐在位上,氣得直喘,並無表示,忙即應諾。

  二奸賊雖然依附秦檜,兇險狡詐,無惡不作,到底初任刑堂,好些法度還不明白。薛仁輔等三人都是在職多年,頗有風骨聲望,官也僅在二奸賊之次。王貴臨場變卦,又成了致命一傷,當時只乾著急,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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