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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嶽飛發令之後,天已將近黃昏,探報兀朮前鋒離此只有十多裡,便和黃機密等幕僚部將趕往山頂,朝前一看,兀朮二三十萬金兵穿行于山野樹林之間,暮色蒼茫中,宛如一條黑龍,正朝自己這面緩緩遊來。估計金兵到時,天剛黑透,主將中軍紮營所在,必就在山腳不遠。因恐還有遺漏,又趕往山坡埋伏之處,分別仔細查看了一回。剛回中軍坐定,金兵前鋒已由山前經過,連人帶馬都是靜悄悄的,行列十分整齊。內中只有數十名輕騎往來飛馳,似在傳送消息。那樣多的人,竟聽不到一句呼喝之聲。

  嶽飛不禁眉頭一皺,對湯懷、張顯說:「兀朮不去,真乃中國未來大患!看他這樣來勢和行軍之法,連我軍乘他未定之時攔腰猛擊似都防到。此時攻他中部雖可得勝,但是敵人尚有一股銳氣未消,我軍就拿一個拼他十個,也覺不值。反不如乘他把營紮定,準備安歇,氣勢衰退之時,選出一千名『背嵬軍』,穿著以前奪來金兵的衣服,帶上新近趕制的腰牌,乘黑夜混到金營之內,一聽號炮,便在裡面放火呐喊,使敵人不戰自亂,再以大軍三路夾擊,首尾都有呼應,減少傷亡,才能期於必勝呢,這些健兒,就煩二位將軍挑選去吧。」

  二將傳令去了。

  黃機密在旁笑說:「不戰而勝,善用謀也;戰則必勝,善用兵也,機密不才,也曾熟讀兵書,周覽天下形勢,平居自命,並不後人,比起將軍,相去遠矣。」

  嶽飛答道:「用兵之道最重審機應變,知己知彼,絲毫疏忽不得。這次雖蒙先生提醒,先有戒備,畢竟功還未成,兀朮又非弱者。是否盡如人意,還不可知呢。」

  說罷,便同去歇息了個把時辰。起來聞報,金兵安營初定,前鋒離城不遠,相隔吉、霍二將設伏之處才得數裡。跟著又有兩個奉命探敵的偏校,歸途遇到兩個取水的金兵,當時殺了一個,生擒了一個,由山路小徑繞了回來。

  嶽飛問知二校被金兵看破才動的手,又問:「死敵的屍首何在?」

  二校答說:「業已藏起。」

  方始點頭命退。一面傳令,到了三更,全軍人馬開往坡下,再發號炮火花,分三路衝殺。隔上頓飯光景,再將第二次號炮火花升起。隨往高處觀望。見金兵業已連營二三十裡,遠望過去,一路燈火不斷。暗忖:「兀朮真是將才。若非事前先有準備,照他這樣聲勢,勝敗尚難料呢。」

  一晃已是三更。先是幾道火花信號,流星趕月也似直上天空,隔了不多一會,山頂號炮一響,全軍將士一齊出擊。嶽飛居中,手持長槍,一馬當先。左有湯懷,右有張顯,連同三千軍校,直攻金兵中軍大營,手起兩槍,先將頭兩座帳篷挑起,甩出老遠。湯懷、張顯跟著施威,一路刀斫槍挑,銳不可當。部下三千軍校又都養足銳氣,均能各自為戰,人人奮勇,個個當先。

  金兵剛睡不久,沒想到宋軍突然來攻,這樣厲害。彼時上陣,全仗兵強將勇,善於料敵,不在兵多。劉備為陸遜所敗,苻堅為謝玄之所敗,全壞在這個「多」上。因為兵數越多越難帶領,能勝而不能敗。遇到敵人偷襲,或是遇見勁敵勇將突來衝殺,一個抵擋不住,不管他是多少萬人,決不能都湧上前,只被衝破一個緊要所在,便難免牽一髮而動全身,減低了全軍的鬥志了。

  岳飛這一支人馬,金兵本就難於抵敵,岳雲、張憲又由金兵空隙之處,先往中腰衝殺進來,金兵稍微挨著,不死必傷。二人先在山頭遙望,看出內中一座大帳篷像是主帥所在。互相商計,意欲生擒兀朮,一到便衝殺進去。不料兀朮詭詐,並不在內,無意中卻殺了兩名最兇悍的敵將。

  嶽飛等也自殺到,那假扮金兵混入敵營的「背嵬軍」,又在到處呐喊放火,見了金兵就殺。黑夜之間,好些地方的金兵,急切間分不出誰是敵我,互相殘殺起來。宋軍左右兩翼同時出動,轉眼便將敵人切成好幾段。

  前隊金兵得信來援,剛往回搶,吉青、霍銳突然由後追擊。後隊金兵剛往前進,施全、傅慶又分左右來攻。牛皋、嶽亨再一乘機偷襲,竟將大部糧草奪去。兀朮得信大驚,連忙下令,一面撤退,一面迎敵。無奈連營二三十裡,陣勢拉得太長,全軍業已混亂。四方八面都是宋軍喊殺之聲,震撼山野。軍心大亂,連軍令也無法傳佈了。

  兀朮知道不妙,只得帶了哈密蚩和身邊幾員勇將殘兵,在亂軍中奪路往淮西逃去。這一戰只殺得金兵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宋軍殺死禿髮垂環的金兵將校三千餘名,所得馬匹器械旗鼓之類以數萬計,牛驢輜重為數更多。

  城內金兵先見兀朮援兵趕來,正在興高采烈,準備裡應外合。忽聽金兵竟被宋軍殺得大敗,前些日派將出戰,又曾嘗過嶽飛的厲害,哪裡還敢停留?想由靜安逃經六合縣南,再由宣化(鎮)渡江時,嶽飛早已料到,大敗兀朮之後,便自率輕騎,前往截殺。又將金兵殺了個落花流水,淹死江中的不計其數,城中搜搶來的財物也被奪回。等到回轉建康,居民早就開城出迎。黃機密已照昨日所說,帶了幕僚和少數人馬先進城去。便將兵紮城外,單騎入城安民,所過之處,城中百姓各備香花水酒,夾道歡呼,爭先恐後,都想見識見識這位所向無敵的常勝將軍。建康城外已無敵蹤。

  第二日嶽飛便將由金人手中奪回的江南財帛犒賞三軍,分散窮苦,一面去向朝廷覆命,獻俘報捷。跟著上奏說:「建康為國家形勢要害之地,宜選兵固守。比張俊欲使臣守鄱陽,備虜人之擾江東西者。臣以為賊若渡江,必先二浙,江東西地僻,亦恐重兵斷其歸路,非所向也。巨乞益兵守淮,拱護腹心。」

  趙構雖然害怕敵人,到底平日受盡金人淩辱,到處逃亡,不是當皇帝的滋味。見各路大將都是徒擁重兵,毫無建立,嶽飛官並不大,朝廷未撥一兵一卒,竟以孤軍抗敵,得到這樣空前的大勝,把數十萬金兵全軍覆沒。只管權奸嫉妒,依然升他為通泰州鎮撫使。嶽飛又上疏辭謝,只請趙構給他一個能夠殺敵的繁重艱難之任,以便由淮東進兵,先收復本路州郡,然後相機北進,收復中原。趙構只以詔書空言嘉勉,竟未答應。

  這時達賚攻打楚州,守將趙立率領全城軍民與敵死鬥,已困守了三四個月,並將金將達責派去說降的人斬首,以示決心,曾經多次派人去向朝廷告急。宰相趙鼎想派張俊往救,張俊一口推辭,說:「金兵厲害,我軍決非其敵!趙立困守孤城,危在旦夕。此時發兵往援,白傷人馬,並無用處。」

  趙鼎再三勸說,並命嶽飛歸到他的部下,張俊仍是堅辭不去。

  趙鼎對趙構說:「如果張俊怯敵,臣願和他同行。」

  張俊還是堅辭不去。趙構只得改派大將劉光世往解楚州之圍,並把嶽飛調在劉光世的部下。光世也是害怕敵人,不敢前去。趙構五次派人催促,光世無奈,正要渡江,聽說金兵厲害,又停了下來。這一耽延,達費探知趙立援兵已斷,越發猛攻。趙立在城頭上指揮軍民防禦,被金兵的飛炮打中頭上。左右將士連忙搶救,趙立慨然說道:「諸君好自殺敵,我無用了。」

  說罷氣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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