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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徐慶等覺朝廷無道,害怕敵人,使志士心灰,好生忿忿不平;又知嶽飛這一回家,定要終喪守制,短時期內不會再來,故均不願再待下去,全都要走。

  嶽飛見眾心離散,只得強忍悲懷,再三勸勉,力言:「此時六賊專權,奸臣當道,雖然倒行逆施,但是國勢危急,已在朝夕。不管朝廷多麼無道,國家人民總是我們的。自來多難興邦,遭逢亂世,更顯英才。這裡相隔敵人最近,一旦用兵,還是要人,何愁英雄沒有用武之地?就此一走,非但有背周恩師的遺命,也對不起劉宣撫一番盛意,你們還是忍耐一時,一旦邊境有事,我必前來投效,大家千萬分散不得。」

  眾人平日全都信服嶽飛,見他說時聲淚俱下,不由心中感動,慨然答應。跟著稟明劉韜,送出十裡之外,方始揮淚而別。

  岳飛因自己絲毫功業不曾建立,父親便自去世;想起父親平日慈愛和期望,真個抱恨終身,傷心已極,到家之後,又見篷門不掩,一棺在室,慈母愛妻各穿一身縞素,淚眼相迎!由不得「哇」的一聲,撲倒靈前,幾乎閉過氣去。等到李淑把馬搶拉到手,系向樹上,趕回勸解,嶽飛才把一口氣緩過,嚎啕大哭起來。

  岳母見兒子哭得力竭聲嘶,勸他不止,只得強忍痛淚,顫聲說道:「五郎!你就不顧你的母親妻子了麼?」

  岳飛忽然想起父親死後,母親本就心情悲苦,我再這樣,豈不使她老人家更加傷心?心中一驚,忙將悲痛心情強行抑制,拭淚道:「娘莫傷心,兒子不哭了。」

  岳母見愛子兩眼佈滿紅絲,淚痕狼藉,口說著話,還在抽泣不止,不禁又是傷感,又是心痛,忙把他拉到房內,再三勸慰,說:「我兒讀書明理,當知人死不能複生,應該節哀順變,建功立業,以繼承先人遺志為重,才能使你父親含笑九泉之下。你若因此毀傷身體,非但對不起你爹和你的岳父、恩師,也對不起你娘和你媳婦,怎麼會不明白呢?」

  岳飛只得強忍痛淚,連聲應「是」,等岳母坐定,然後和聲詢問:「父親病了多少天?是什麼病死的?」

  話未說完,兩行痛淚又掛了下來。

  岳母淒然答道:「你爹頭天得病,第二天午後去世,始終神志如常。連著好幾次對我說:五郎年輕,剛一從軍就當了小隊長,不是容易。他天性至厚,我若有個長短,最好暫時莫讓他知道……」

  嶽飛聽到未兩句,實忍不住傷心,又「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岳母恐愛子憋出病來,便不再勸止。等嶽飛又大哭了一場,才用溫言開導,並談安葬之事。嶽飛這才漸漸止住悲哭。因為星夜急馳,悲慟過甚,當夜人便病倒。先恐母親擔心,再三囑咐李淑,不令稟告。一面還要勉強掙扎,打起精神,安排喪葬之事。李淑勸他不聽,空自愁急,無計可施。

  英雄只怕病來磨,再加上病中的悲苦勞瘁,岳飛便是鐵人,也禁不住。才兩三天,人便不支。岳母看出他病勢不輕,強令臥倒。這一病就病了一個多月。總算本來體質強健,又擅武功,暫時銀米無缺,岳家人緣又好,延醫購藥,都有人來幫忙。湯、張二老得信均來慰唁,各送奠儀之外,還派來兩名莊丁,每日去往岳家相助料理,免卻許多煩勞。嶽飛的病才漸漸好轉。

  岳飛病癒之後,岳母恐下葬時愛子又是哀慟過度,屢以溫言勸告說:「你病這一個多月,如今瘦成什麼樣兒了?你媳婦更是急得日夜不安,食難下嚥。她自你投軍的前一月,信水就沒有來。萬一驚動胎氣怎好?我也是越來越老的人了,能奈得住幾回的愁急呢?你就不為了你的母親媳婦著想,也應想到目前國家多難,千萬百姓正遭愛那流離死亡的慘禍。你既是一個有血性的男兒,便應該為國盡忠,為民除害,才不在你岳父和周老恩師對你的栽培,也不負你父親和我對你多少年來的盼望。你只能夠慎終追遠,把人子之心盡到,也就是了。像你那樣悲苦成病,只叫當娘的擔心和你媳婦終日憂急,你自己還受了傷,有什麼用呢?」

  岳飛極少見到母親這樣正式說話,再想起母氏劬勞,每日心憂子病、夜不成眠的情景,忙即跪倒認錯,連說:「兒子糊塗,娘莫生氣!」

  岳母喚起說道:「為人行事,應從遠大處著想。我兒既然知錯認錯,就不用再說了。」

  岳飛經岳母屢次勸告,雖不再過於哀慟,想起父親早死,未得終養,仍是難過。安葬以後,本就打算廬墓三年。後見岳母逐漸衰老,再想起朝命遣散新軍之事,覺著奸臣當道,有功不賞,只把萬民血汗所積的金帛拿出獻媚敵人,全不以國家安危為念,徐慶等小兄弟至今還在真定軍中苦熬,有力難施,倒是王貴仗著父親的財力人力,一到東京就當了軍官,升遷反而容易。越想越不平!加上李淑第三月又生了一個孩子,取名嶽霖,品貌端正,甚是可愛。岳母雖有弄孫之樂,李淑為了餵養嬰兒,田裡的事越發忙不過來,因此更不放心。壯志一灰,決計奉母力田,不再遠出。

  光陰易過,一晃兩年多。湯永澄、張濤相繼病故。王明看出形勢緊急,早將家產變賣,帶了全家遷往湖南。徐慶等小弟兄也隨軍移住河南,音信全無。

  岳母眼見百姓所受災難越來越重,又聽說金人屢次侵擾邊境,朝廷戰既不敢,和又不能,只是一味屈辱,多獻金帛,不許邊境兵將還擊,希圖苟安,以致金人兇焰越高,欺壓越甚。那受到金兵焚掠殘殺的邊境良民,身受之慘實不忍聞。由不得心情悲憤,早勸嶽飛再去投軍,不要株守家中,消沉志氣。

  嶽飛想起敵人的兇橫殘暴,也是萬分痛恨。但想到奸臣當道,埋沒人才,便去投軍,也未必能夠施展;何況慈母年高,難為遊子,屢次都是設詞推託,不願遠離。

  岳母只當他要等滿孝之後才肯出門,心想至多還有三四個月的光景,也就聽之。誰知岳飛孝還未滿,金人業已兵分兩路,大舉入寇,從此大好中原逐漸淪於敵人之手。

  原來趙佶君臣自從派遣使臣趙良嗣和金人商議夾攻契丹,碰了釘子回來,本想把儘量搜刮民間得來的金錢大量獻與金人,意圖討好,多少收復一點失地,藉以挽回顏面。

  不料金主阿骨打早看出他君臣昏淫腐朽,國力調殘。只管所獻歲市五十萬金,來者不拒,照樣笑納,對於夾攻契丹之約,竟連理也未理,逕自出兵,先將遼的中京攻破。遼主延禧全軍潰敗,逃往雲中(綏遠吐墨特部)。遼臣蕭幹立燕王耶律淳為帝,打算暫保燕京,與金相抗,金兵仍是追逼無已。

  趙佶聽說遼兵大敗,中京已失,忙命童貫、蔡攸發兵攻遼,意圖收復燕雲,不料上去便打了一次敗仗。

  不久,耶律淳死去。趙佶又命童貫、蔡攸進兵,劉延慶為都統制。兵至蘆溝河,遼兵乘風縱火,宋軍不戰而潰,自相踐踏,屍體滿路,長百餘裡,把趙項(神宗)以來所積儲的軍備損失了十之八九。

  宋軍第二次大敗以後,阿骨打越把宋室君臣不放在眼裡,緊跟著就把燕京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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