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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說罷,提了兩個蛟頭向前引路。燕玉告知餘式,方才被雷震倒時,吃下面水力擋了一擋,才灌進了兩口雨水,便被燕玉冒險救起,只肩旁稍微擦痛,人並不曾受傷,兵刃暗器也未失落,只那把鐵扇子被水打濕。因是鐵骨細絹所制,並無妨害。三姑本和燕玉一見投緣,正要起身,一眼瞥見那把鐵扇子,面上立現驚喜之容,笑道:「原來賢夫妻不是外人,早知這樣,我也不必費事,去往廟中警告那班凶徒,使二位受這場虛驚了。」

  三姑所居原在前面溪盡頭危崖之後,相隔約有二裡。剛要起身,微聞破空之聲,由狂風大雨中朝山後寺廟一面飛去,三姑好似微微一驚,笑對二人道:「寒家離船更遠,今日這大蛟水,川峽中舟船不知有無打翻?我家中又無男衣,索性送二位回船去罷。」

  二人謝諾。三姑又道:「家師原不許我炫弄,好在賢夫婦不是外人,又值大雨,待我略施小技,送二位回船罷。」

  隨令少候,自往崖後去了不多一會,攜來一片木板,好似剛剛削成,寬約尺半,長約丈許,放在地下,令二人立在上面,自去前頭,手挽法訣,往下一指,木板立載三人貼著地面淩空飛降。山下洪水當有七八尺深,板落水上,三姑削了一根樹枝當篙,二次行法,朝前一指,木板便載三人沖風冒雨,亂流而渡,朝前急駛,其行如飛,晃眼越過前面山口。口內叢林中便是前面大廟,過時似聽山頭上有人大喝,也未聽真,隨見一道黃光,剛閃得一閃,三姑猛一揚手,放起一道青光,朝山頂上飛去。二人料是遇敵,忙即回顧,見雙方才一接觸,黃光忽隱,青光也自回撤,隨聽三姑叱道:「我現送客回船,不與爾等計較。雙蛟均我所殺,蛟頭寶珠已被我取去,如不甘服,明日尋我便了。」

  說罷,微聞有人接口,答得一個「好」字,底下便無聲息。木板也駛出老遠。

  前途地勢漸低,隨流而下,無須行法也能飛渡,風雨也漸停止。等到烏龍呷鎮上泊舟之處,天已放晴,回望山口內,峰巒林樹煙籠霧湧,依然隱現暗雲之中。峽口臨江一帶卻只數十百股山洪由山口內銀蛇也似迅奔而來,順著低處化為大小瀑布飛泉,沿著崖壁朝江峽中白練珠簾淩空飛舞而下,銀光閃閃,宛若雷轟,與浩浩灘聲匯成一片繁音巨籟,震耳欲聾。那無水之處連地皮多未沾濕。木板已早停住,走向崖旁,船家迎前笑問:「今日龍王顯靈,相公可曾看見出蛟?」

  餘式笑答:「山行遇雨,看見兩條惡蛟遭了雷擊。彼時山洪暴發,狂風大雨,鬧得周身水濕,江中光景如何?」

  船家驚道:「山中果是出蛟了麼?幸虧被雷打死,要和那年發蛟一樣,江中舟船全要打翻,誰也活不成了。」

  三人隨往船上,分向內艙更衣。燕玉見三姑衣服也自濕透,並有血跡,隨取新衣請其更換。三姑也不作客套,換完同坐,低聲互說前事。才知兩蛟一雌一雄,凶毒無比。前廟主是一有道神僧,曾將二蛟分禁地底和崖洞之內,後來高僧圓寂,曾向三姑之師女劍仙裘芷仙說此蛟曾在廟中聽經多年,頗有靈性,數限未終,不忍逆天殺害,雖用法力將其分別禁制,再三告誡,令其虔修,將惡質化盡,順流入海,免遭慘劫;無奈天性凶毒,終必不守信約,仍要乘機出山,傷害行舟,蛟穴地底暗流又與大江相通,實是可慮,煩勞道友到時為我除此一害。

  果然過了幾年,先是廟中來了兩個凶憎,想得蛟頭寶珠,將雄蛟禁制破去,偏又制它不住,幾乎惹出大禍,總算雄蛟開頭還記著神僧之戒,又戀著那條雌蛟,不肯離去,只偶然順著泉源伏流,去往峽中興風作浪,傷害行舟,稍微吞吃數人便自回轉,潛伏崖底。本地原有民女產生龍於的神話,舟人士民曾見惡蛟出沒江中,附會神龍,以致龍王廟香火日盛,實則隱伏著兩個禍胎,早晚雌蛟破禁而出,與雄蛟一同發水入江,所經之處,人民田舍和江中舟船無一能保。

  芷仙本定再過月餘下手除害,三姑日前發現廟中凶僧只圖得珠,竟約了兩個幫手日內破禁,殺蛟取珠,知道此舉不問成功與否,均害不少生靈,師父又往青城山訪友未歸,只得冒險搶在前頭,用師留的七星竿想將雄蛟殺死,再除雌蛟。不料那蛟近年功候大進,雌蛟日在地底猛攻,禁制也漸失效,費了好些事,剛在水底把蛟制住,還未殺死,又見雌蛟蠢動,余式、燕玉恰在此時跑向小山上去,下面正臨蛟穴,更恐廟中凶僧乘機暗算,只得在百忙中趕往警告,凶僧因所約幫手未來,只由嵩山來一同黨,自不敢和三姑相抗。

  等到趕回,瞥見雌蛟出土,雄蛟又在水底發威,幸而雌蛟被樹夾住,不能脫身,於是先除雄蛟。因它內丹甚強,雖被困住,急切間除它不了,又費了好些事才將其殺死。因見二人危急,連蛟珠都未及取,剛把蛟頭斬下飛來,雌蛟已受雷擊。本朝餘式猛撲,因頸間要害受傷,再被雷火猛擊,獨目再中了一弩,本來雙目又瞎,百忙中沒有看真,一下撲空,再被連珠霹靂頭尾亂打,當時震死,蛟身墜向山後絕壑之中,因見餘式已被救起,重又回往原處行法退水,事完方帶蛟頭趕來,連雌蛟的頭一齊斬斷,燕玉便自尋去。

  三姑說完,隨問:「這把鐵扇怎會在余兄手內,請道其詳。」

  餘式便將前事照實說了。三姑驚道:「原來鐵扇老人是令師麼,老人乃我師伯,廟中凶僧連所約同黨見此鐵扇也必不敢妄動,倒是嵩山蕭氏父子所識異人甚多,既有此事,必不甘休,雖然有此鐵扇可作護身符,到處均可求助,到底謹慎些好。可惜廟中今日來的黑衣壯漢我未向其探詢,賢夫婦天明只管上路,今夜我往廟中一探,就便赴約,自知就裡,問出底細,我再追來送信,共商應付之策如何?」

  二人見三姑女中英俠,人甚豪爽,又精劍術,十分感佩,謝了又謝。三姑笑道:「小妹待罪師門,你我不是外人,將來焉知無事奉煩,自己人客氣做什?」

  這時天已黃昏,舟人因船客犒賞豐富,豪爽大方,女船主又擅烹調,一見有客,早備好許多酒菜送上,三人飲食暢談,將近子夜,三姑方始起身,笑說:「我與賢夫婦一見如故,又有師門淵源。我反正孤身居此,外子蒲秋生與我失和,獨居峨眉茅蓬之內,賢夫婦如往相遇,代我問他:『可還記得那年七夕穿針、同望星河之事麼?』此話帶到,足感盛情了。」

  二人同答:「愚夫婦蒙師姊相助,轉危為安,盛情未報,又有同門之雅,帶幾句話有什相干?」

  三姑微笑未答,隨即堅辭走去。

  次日一早,聞得鳴鑼爆竹之聲,天方向曉船已開行,一路順風。雖是逆流浪大,過灘時並未費事。船行至午,燕玉憑窗向外留意,並無異兆,三姑不曾追來回話,黑衣壯漢也未再見,沿途所見多是來往船客、土民縴夫之類,不見絲毫異狀,心方稍寬,以為除昨日所遇隨舟陸行的黑衣壯漢似嵩山所派徒黨而外,前數日停舟各地認為行跡可疑之人許是杯弓蛇影,一時多疑。如是對頭所派的人,事已數日,決無至今不曾發難之理,只那黑衣壯漢武功甚好,又與廟中凶僧勾結,怎會不曾追來?莫非受了三姑警告,縮頭退回不成,夫婦二人正商談間,忽聽後梢船人驚呼之聲,偏頭窗外往後一看,當地乃川峽江面較寬之處,夏日水漲,一望洪波,只見一塊船板上面立著一個披髮仗劍、穿得非僧非道的怪人,由那萬丈洪濤中不用篙櫓逆流上駛,其行如飛,晃眼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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