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萬里孤俠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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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腳底忽然加快,順著崖腰小徑往山後馳去。余式越聽越覺車衛必與師長相識,求見之心更切,飛步急追,繞到崖後一看,人已不見。立處挨近崖頂,下面危壁如削,崖下是條幽谷,穀徑深寬,轉角處,平地七八畝竹林森秀,綠雲如幄,林中隱現出一幢精舍。外臨清溪,碧波平岸,流水湯湯,三面峰巒環繞。再過去又是二三十畝水田菜畦,水抱山環,境絕幽勝。因當午後,飯時已過,又是熱天,林內外悄無人聲,只有兩隻家雞散佈林間,似在啄食石土間蟲豸,高冠緩步,態甚悠閒,不似有人下降神氣。近頂一帶崖勢前突,猿猱所不能上,往下雖然佈滿藤蔓,苔薛濃肥,可以援系,時間有限,就這相隔三兩丈一個轉折的工夫,有人下降,斷無不見之理,怎會全無影跡可尋? 再往回路一看,先前一味往上窮追,不曾留意身後來路,這時才看出山勢奇險,尤其中途滑腳幾乎下墜之處簡直無法通行,百忙中竟不知怎麼走上來的。回走大難,先前賊黨已被驚動,也有好些不便。心想:「盧師伯原令入山尋一隱僻人家棲身,到時再往寨中與賊一鬥,照下面這樣風景,主人料非庸流。燕玉曾說,老賊不吃窠邊草,近親近鄰向無驚動。鐵鷹寨老巢本在商山,移居此地才十數年,地名本叫對松山飛鷹穀,風景甚好,舊有好些人家,老賊愛穀中土地肥沃,風景清美,地名又與外號暗合,先想洗手歸農,為悍妻、狗子和諸賊黨所阻,遷延至今,對舊日居民並無侵犯,一向相安。近年賊党入居日多,原有居民因畏牽累,多半離去,這家不知是何來歷,反正要在此停留待機,何不假作遊山迷路,誤走危崖,因見所居景物幽勝,當是高人隱士一流,特往訪看。如非賊黨,便在這家借住一夜,就便探詢賊巢虛實;如是賊党,便報冉師叔的名字,來此赴約等人,明日往見寨主。」 主意打定,看明形勢,沿著壁間藤蔓下降。 為了崖壁陡峻,雖仗近日力大身輕,仍費了不少的事才得到地,身上衣服還染了不少泥汙苔痕,方覺這等狼狽神氣如何見人,忽聽對面傳來虎嘯之聲,隨見兩團金藍光華在隔溪林莽中隱現,定睛一看,原來是比水牛還大的一條猛虎正朝自己這面發威怒嘯,似要越溪撲來。餘式本是沿溪前行,想往竹林中走去,那條溪水雖有三四丈寬,決攔不住那猛虎。溪水又淺,再往身後一看,只有十幾丈穀徑,便為絕壑所阻,竹林人家乃幽谷盡頭,人口尚在水田前面,後退無路,眼看那虎已由林莽中沖來,現出全身,正沿對溪與己並行,目射凶光,似在覓路,想要越過,心中一急,剛把防身寶劍連同暗器取在手內,忽聽上流頭蕭聲清越,響徹水雲,林木蕭蕭,山風欲起。 那虎本已相好地勢,踞地發威,待要飛躥過來,剛震天價怒吼得一聲,簫聲一起,忽似受什驚恐,當時收勢起立,連身回轉,朝來路躥去。只見山風大作,隔溪林莽似波濤一般起伏,過去時見一條虎影在裡面出沒隱現,其行如飛,一會便沒了蹤影。山風已住,晴日當空,依舊竹樹幽森,靜悄悄不見人跡,方才虎嘯那等猛惡,竹林裡面人家相隔甚近,竟如未覺,也不見有一人走出,心中奇怪,略微拂拭身上塵汙,就著溪水略微洗滌,二次又往林中走去。 入林一看,當中一幢竹屋精舍,四圍稀落落種著二三百竿修竹,綠蔭清晝,悄無人聲。由內外望,當中竹簾高卷,兩旁軒窗洞啟,室有琴書,陳設似頗高雅,因在夏天,恐室中住有女眷,不敢多看,便去簾外立定,將手一拱,低聲問道:「主人在家麼?」 連問兩句,無人回答。心疑主人均已他出,此間既有猛虎,山居縱無盜賊,不須閉戶,怎連門都不關?越想越奇,忍不住蜇往左邊窗下,剛一探頭,便驚退回來,原來裡面竟是女主人的居室,靠牆一張床上,有一年約花信的少婦正在午睡,玉臂微舒,雲鬢欲墜,枕簟清涼,四外陳設又極華美,陪襯得室中人的睡態如花,豐神仿佛絕豔,方悔先前孟浪。因見前半幾淨窗明,琴書羅列,當是人家書房,貿然往窺,不料忽有婦女臥內,幸未驚醒,否則豈不易生誤會?匆匆退出林外,正要另尋人家,遠遠又傳來一聲虎嘯,猛想起室中無人,只此少婦獨臥,也許此虎是由別處初次竄來,主人尚不知道,我走以後,萬一虎來,豈不受傷?想到這裡,不由激動義俠心腸,便在林外高喚:「主人留意,隔溪有虎,莫為所傷。」 連喚數聲,仍是未應。暗忖:「盧師伯曾說,氣穴開通,已具神力,又學會了一套掌法和《三元圖解》,雖未試過,但一回憶,來時所經削壁懸崖,平日休說縱躍上下,看去都覺眼暈,怎會走時那等容易?分明就這十數日內功力大進,體健身輕,照此情勢,那虎也不足懼。平日自命義俠,如何見死不救?反正沒個去處,男主人終須回來,何不守在林外?一則防護,就便還可見到主人,向其探詢。還有先前簫聲裂石穿雲,甚是高亢,那虎不知是否被簫聲驚退,也甚奇怪。這裡窮穀幽崖,只此一所人家,照那陳設和四外風景,室中人許非盜党中能手,必是隱居山中的高人奇士無疑,如何失之交臂?」 越想越有理,便在林前臨溪石塊上坐下,想等男主人歸來,探詢借居。 待了好些時,眼看日色偏西,天已不早,人也漸漸饑渴起來。先還想那自稱車衛的奇丐是個異人,看神氣好似有意把自己引來,忽然不見,當有原因,斷定早晚必到,至少女主人見了生客也須出現,決無久臥不起之理。只有人出,便可探詢,決計守候到底。只是饑渴交加,漸難忍耐。起身一看,溪水甚清,左近還有幾株果樹,山桃已熟,甚是鮮肥,便走過去,剛采了幾個想要啃吃,忽聽隔溪草動和野獸呼吸咻咻之聲,定睛回顧,首先發現兩團金藍光,與先見虎目相似,跟著一條吊睛白額大虎正在從容起立,打了一個呵欠,伸一懶腰,忽然目射凶光,註定餘式,將身一抖,虎毛根根倒豎,猛張虎口,哄的一聲怒嘯,震得山鳴谷應,草木騷然,一齊搖撼。 方疑那虎發威怒嘯,伏處正當先前所坐溪石對面,保不迎面撲來,心中一驚,連忙拔劍待要迎禦時,那虎倏地連身拔轉,一躍數丈,由隔溪草樹中往斜處躥去。只見山風大作,草樹如潮,虎影縱橫,轉瞬不知去向,聲勢比前還要猛惡,甚是驚人。先在溪旁坐候多時,毫未覺察,也不知是否先走那虎,總算運氣;否則,兩岸相隔較近,坐時背又朝裡,驟然來撲,如何能當?想起前事,未免心寒,更恐還有餘虎潛伏,又仔細查看了一遍,拿了山桃,回往原處守候。 眼看日影平西,所盼的人一個未到,女主人也未出現,暗忖:「似此呆等,等到幾時?今日所遇甚奇,平白多耗了半日光陰,一事未辦,連鐵鷹寨方向坐落俱不知道,也不知冉師叔他們來未,早知如此,還不如和尹商一路呢。」 再又想起燕玉、霜娥當已早來,只為心急,想將二女趕上,表明心意,誰知欲速不達,反而相左。如今進退兩難,既恐前見之虎過溪傷人,又想等主人回來探詢寨中虛實,再見當地是一幽谷,越過前面盆地水田似有一條出口,俱與來路山口途向相反。先在崖上遙望出口那面水複山重,並無人煙,除非回上崖頂,翻山過去,未必能找到大寨途徑,天又將近黃昏,萬一天明前動手,誤了事機,豈非笑話?同時,又聽遠遠虎嘯和另一異獸的怒吼,聲甚洪厲,時遠時近,想起女主人尚在高臥,越發不敢走開。口渴雖止,腹中又餓了起來,忍不住起身往來張望,未次回向原坐,因是愁急過甚,脫口說道:「林中主人真個奇怪,我還有事,男主人再不回來,如還不醒,說不得只好先走了。」 話未說完,忽聽身後女子嗤笑之聲,隨聽說道:「本來你自大驚小怪,誰留你呢?」 回頭一看,乃是一個身材瘦小的麻臉少女。忙起問道:「我因遊山迷路,無意至此。因見這裡水竹清華,主人定是世外高人,意欲求見,連問數次無人回應。後又發現隔溪有虎,恐其傷人,想喚主人留意,仍無回應;又不便冒昧登門,只好守在這裡,想等主人出來一見,就便探詢途徑。不知姑娘貴姓,男主人可在家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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