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天山飛俠 | 上頁 下頁
六九


  三俠終覺陶元曜決無虛言,雖然訪遍外湖人家無跡可尋,心終不死,假口愛玩湖景,逗留不去,立意要查出周氏父子下落。哪知他才一到,對方已得報,因三俠也是行蹤隱秘,雙方素昧平生,只淳於震一人相識,偏又出山未歸,初來不知何意,如非老周山主持重,一班小俠誤以為是仇敵鷹犬又來生事,幾於下手。這日三俠因是久訪無著,不甘這萬里跋涉,不知所住農家全是山中耳目,無意之中談說此行經過,因當地只一片湖蕩水田,不似用圖大事之地,漸漸疑心陶元曜之言有虛有實,周氏父子隱居之地並不在此,真實所在只狄梁公知道,欲往北天山訪問。議定還未起身,山中接到報告。恰值淳於震回山覆命,聞說外湖來了三個可疑的南方人,因老山主不願在本山殺人,止住眾小俠,不令與來人對面,內中惱了妹子淳于芳和陸萍、周靖,已然議定,來人一走便尾隨下去,照他那等挨家盤詰無禮可惡。」

  不問來意如何,只一出省境,先給他一個下馬威,將人制倒再行拷問,如是奸細立時殺死,否則看事輕重發落,暗忖:昔年追隨恩師神眼邱林,在湖南大雲山練習劍術,為了心志雖然緊純,資質尚差,難到上乘境界,身劍未能合一,便隨恩師溯江而下,行道積功,均在大江南北各省,凡是高明人物俱都相識,這三人口操南音,又非雲龍山派來,探報又說他不是庸手,許是舊友也未可知。正談說間,忽聞要尋狄梁公訪問周氏父子,照此說法,怎會是仇敵爪牙?心中奇怪,忙即討令,夜往外湖探查。淳于姊妹還恐乃兄人單,暗中跟去。淳於震到後一看,竟是熟人,當時不知何意,未與相見。三俠次日也自起身,淳于兄妹早在當晚繞向途中等候。

  文公穆、劉沛、徐成玉芒碭三俠和淳于震以前原是相識,見面驚喜。淳于震問明來意之後,便告以塔平湖忠臣義士劍俠英傑如雲之盛,又代周靖解釋,並說:「同行女子便是舍妹。」

  三俠聞言自生仰幕,便請引進拜見山主和老少諸俠。淳於震答說:「山規甚嚴,引進外人尚須請示。三位兄台來訪,雖決不會拒見,也須先容。」

  淳於芳說:「大哥不必多慮,我代你先往請命。你陪三兄隨來便了。」

  說罷,一縱遁光便自回山。老周山主立命延請,見後請人賓館安置,盛筵相款。山中例規,不是本盟弟兄,外客無論尊卑長幼,俱送賓館待承,平日除公宴外,只由所訪主人自行作陪,那本不相識的輕易不在一起,便偶相見,也只略敘寒溫,禮貌雖佳,無什話說。這三人性情又頗剛直寡和,為愛當地湖山之勝,離新年已無多日,主人再殷殷挽留,便住下來,準備過了燈節再走。第三日便是除夕,連著三日,均是淳于震當班輪值,賓館中只派一弟子陪侍。山中年夜盛宴,座無外客,三俠知道山規如此,淳於震又不時抽空前往賠話,對朋友十分真誠懇切,起初未以為意。

  晚來備有禮盛筵席,三俠吃完,隔窗外望,全山兒童正放花炮,到處蕭鼓齊鳴,笙歌細細,山上山下以及濱湖一帶,點起無數紅燈,山有入口,地出溫泉,儘管大雪之後玉積銀堆,湖水不冰依然淪漣,花炮燈火照耀碧波,點綴得年節風光又是清華又是宏麗,一時酒後乘興出來散步,觀玩年景,無意中聽到幾個刀牌隊中小飛卒談起元旦大操之事,把那六合九宮陣法誇得天下無敵。三俠因對方俱是幼童,未以為意,不合上前搭話引逗。山中這些小英雄俱都好勝喜事,早知來了三個能人,自己恐怕慢客受責,和人比並,卻故意說些激將的話,想激三俠明旦攻陣。三俠果被激動,到了演陣時節,正想如何措詞和主人說,正趕山主傳令,命淳於震師徒攻陣,恰對心思,便和淳於震說,要往陣中見識一回。淳於震知此陣乃諸長老所傳,三俠難於討好,始而再三勸阻,令與眾門人隨時隨地分別倒換上前,不要分開。三俠不便再強,勉強應允,否則非丟大人不可。

  三俠均比淳於震年長,俱是見多識廣久經大敵的能手,又各有一口吹毛削鐵好寶劍,上來看事容易,哪知淳於震氣三俠狂做,推說要試眾弟子的功力,並不當先引導,只在後面督隊,遇到前途有險,方始喝止,一任上前,全不聞問。剛進陣門不遠,便將埋伏觸動,天昏地暗,白日無光,連遇兩次大險,均仗淳於震提醒,才未入網。三俠仍不服輸,重又搶向前去,於是誤入晦門坎宮絕地,一時阻礙橫生,漸漸入了牛角尖,轉來轉去,只在數丈以內,這還是主人留有情面,不然早已束手受擒。

  三俠這才看出真個厲害,最奇是那些列陣的敵人,照著上面所見,憑武功決非自己三人之敵,可是一經交手,俱是力大無窮,寶劍也不能斷那兵刃,跟著煙光一閃,左右和後方立現出一大陷阱,前面敵人不戰而退,同時頭腦便覺昏暈,搖搖欲倒,耳聽淳於震大喝道:「前有陷阱和法力禁制,萬進不得!餘下三面倒是幻景,速退要緊。」

  退下一看果是實地,在自忿激,無計可施,似此東奔西馳,左繞右轉,往復回環了一陣,雖只個把時辰並不算多,無如身在陣中的人,受了奇門遁甲的禁制,頭昏眼跳,身上好似壓有千斤重力光景,又複黑暗不辨東西,步步皆險,窮於應付,端的力絀勢蹙,無計可施。淳於震看出夠了他的受用,方始說出前言,令眾弟子分別覓路進退,自和三俠去往將台。三俠到此境地,悔恨已然無及,事由自己力請,不能怨人,只難受在心裡,這且不提。

  臺上諸俠早見這一隊攻陣人的狼狽之狀,一見四人到來,立將台前禁制移動,放其縱上,見面少不得敷衍幾句。正談說間,陣中忽有三人飛入,定睛一看,原來是兩個紅衣少女同了淳於荻,突由正西方明門沖入。來人甚是內行,入陣便走上反五行的躔道。那時眾弟子剛剛議定,試探著尋找出路,吃三女趕將上去迎住。淳於荻喊道:「你們都隨我來!」

  說罷引了眾人,徑由東北繞向正東震宮生門穿出,所經之處如人無人之境。陸萍還想倒轉陣法攔阻時,淳於芳忙攔道:「五哥不可冒失,大漠莊齊、孫二位姊姊來了。」

  一言甫畢,兩紅衣女子一縱遁光,已飛上將台。原來二女一是芙蓉劍客齊良長女齊令賢,一是啞昆侖孫同康的侄女金麟劍孫寶玲,乃大漠莊小一輩女俠中有數人物,因和淳於芳交厚,聞說後山隱居的獨臂老俠沈氏父子,尾隨妖僧吃人識破,特意趕前拜年,就便打聽沈氏父子追敵經過,到時正值操演陣法,本想暫作旁觀,等操演畢,再由淳於芳領往後寨參見老山主和雁山六友等老俠。行抵山腳,正往上走,淳于荻聞得望亭輪值的人傳報,大漠莊有兩位女俠來訪乃姊,忙接了下來,陪同在半山坡上觀陣。二女原是行家,見周、陸、淳于諸人把玄門中最高深玄妙的陣法,以人力來佈設,中間雖藏有奇門遁甲妙用,仍是人為主體,難得是那多的人,訓練那麼純熟,武功均非尋常,不禁連聲誇讚。

  這時三面攻陣的人,只馬玄子因以前曾經試過,又曾眼見周、陸、淳於等男女小俠教練演習,識得微妙,知道此陣變化神奇,上來處處留心,不似王獅叟自恃性急,一到陣中,覺出形勢不佳便即停住,正在靜心觀察,準備辨清門戶躔度再行前進。臺上諸人早知王馬二人只憑步行想在陣中隨意穿行,大非容易,馬玄子交厚,性既和易,又識得一些變化機密,至多迷了方向進退皆難,尚不致鬧什笑話;王獅叟性剛好勝,多年盛名大非容易,萬一逞能,不知進退,陷入伏中吃點小虧,雖說咎由自取,當主人的也不好意思。此人又是做性,公然前往接引,他必內愧,不無介介,陣法玄妙,敵人入陣,幾個變化以後,不特門戶方向全迷,當時天昏地暗頭暈眼花,仿佛陷身濃霧之中,對面不能見物,所看到的全是幻景虛影,再一冒失前進,立即被擒或是自行暈倒。

  可是人伏之敵雖然四望沉冥一片漆黑,主持人和局外旁觀的卻和先前一樣,全陣清明纖微悉睹,且敵人為陣法所困,只管在那大只方丈之內往返奔馳亂竄亂轉,十分可笑,而敵人卻是茫然一無所覺,馬玄子比較內行,雖也觸動埋伏,人卻知機,沒有妄退致蹈危機,王獅叟先在陣中急行亂擾,已然鬧了笑話,現又危機四伏行將人阱,如何能再延遲,坐觀成敗?忙先發令,將那一帶的陣勢略微變易移動,免其誤投陷阱,再由陸萍趕往,假作由外人陣,于不現形跡之中引其上路,直赴將台,將這面子圓過,以免彼此不安。馬玄子雖把埋伏引發,身未人伏,無須往接,地位又好,離台甚近,只由周靖將那一帶奇門禁制止住,同時再把那一帶的陣勢略微移動,使其來路直對將台。

  經此一來,馬玄子首先辨明途向,直往將台趕去,王獅叟也自警覺,脫困上臺。還有中路這一隊,人數既多,淳於震意在考查眾弟子功力悟性,又不忿文、劉、徐三俠做愎不納忠言,欲使知道厲害,於是變做老鼠鑽牛角越鑽越緊,直到三俠計窮氣沮,淳於震才借話點醒,引往將台,剩下許多門人,卻令各憑所學,相機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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