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天山飛俠 | 上頁 下頁


  §引子

  新疆地勢高峻,幅員遼闊,天山橫亙其中,將全境分成兩部:在天山之南的稱為南疆,在天山之北的稱為北疆。主峰汗騰格裡,高達八千三百多丈。山脈蜿蜒,縱貫全省,大小峰巒岩嗽、洞壑溪穀,何止千數?內中盡多靈區勝域,美景如仙,只以大漠窮荒,地介僻遠,飛沙蔽天,積雪載野,更有戈壁流沙之險,自來國人視為匝脫,行旅也視為畏途,除了湘、津、晉、隴諸商幫外,境內尋常輕易無人涉足,專往南北天山去攬勝搜奇、登臨嘯做的,更談不到了。

  一般人多以為天山上面積雪高寒,玄冰蓋巔,亙古不化,山勢又極險峻,猿鳥都難攀援飛渡,除卻白雪皚皚,上與天接,望去十分雄渾高大,別無可取,何況中間又隔著戈壁流沙,往往千百里曠無人煙,不特跋涉艱苦,攀升不易,並還有風沙饑渴、墮指裂膚之虞,於是裹足不前。自古以來,專為遊山去的,只出了一個徐霞客,但照他遊記上的經歷,也不過走了多半個皮面,至於深山腹地許多靈區勝域,並無記載,不是受了山中主人叮囑——此中人語雲:不足為外人道也,便是不曾發現,或為鳥獸異物、森林絕壑種種出人意表的奇險所阻,沒法走到。

  再往前說,像漢朝傅介子、張春、班超諸貴,雖然萬里長征,立功殊域,也只到過昔年叫作車師、於闐、月支的西域諸國,現在的哈密、迪化、蘭州、寧夏等新、甘兩省諸大州邑重鎮而已。博望乘搓固是後人附會,決無其事,便班定遠丁年奉使、衰老求歸,連在西域三十一年,因為孤軍遠戍,萬里投荒,後援無繼,虜情難測,德威並濟,端恃籌謀,日惟治軍整旅,哪有閒暇選勝登臨、只管住了那多歲月,臣服了五十余國,而天山深處足跡終未能到,此外就更無人了。

  天山有此天時地勢以及地曠人稀許多艱難阻礙,以致內中的好水好山、無邊佳景隱藏了萬千年不為世知,但是這許多的靈區勝域,自古以來便做了化人羽客、隱士高人的修真寄跡之所,而宋、明兩代的遺民志士,也往往間關萬里,展轉邀尋,呼朋引類,舉族同遷,把它當作潛伏遠禍隱居待時的桃源樂土。頭一等俱是佛道兩家的修士,靜修無為的居多,偶然也修積外功善行,遊戲人間,多半飛行絕跡,來去無蹤,行事絕隱,莫可端倪,官方無法知道,就有一兩件事知道,也無可捉摸,只好假裝聾瞎,聽其自然,以不了了之。

  第二等人雖然避世遁跡,依舊心懷故君,未忘宗國,明知天命已盡,歷數攸歸,耿耿血誠,終無抿渝,就著山中地利人和,土厚泉甘,物產殷富,招納流亡,生聚教訓之外,不時還要出山走動,刺探朝中得失,意欲相機而作。而這班人又大多是身懷絕技,奇才異能,允文允武,饒有膽智,又仗恃所居險阻幽僻,常人足跡所不能到,蹤跡偶然敗露,不愁沒有退逃隱避之所,都城遠隔萬里,便是快馬飛騎,多快的腳程,由北京到新疆也非十天半月以內所能到達,等到密折奏聞,對方派了能手前來,業已鴻飛冥冥。戈人何慕,本就有恃無恐,偏生對方承著前朝喪亂之余,民心偷安,世局漸定,無隙可乘,年復一年,眼看歲月磋舵,匡複無望,孤忠激烈,一時悲憤莫宣,便把這滿腔熱血淚灑孤窮,專一和些貪污豪強惡人作對,稍微發洩他的怨氣,一面仍不斷與遠近各地隱跡的同輩通著聲氣,信使往還,互相援助結納,以備作那萬一之想。

  經此一來,膽子越大,蹤跡漸顯。當朝主者偏偏又是一個英明忌刻之君,養有不少有大本領的死士,專一對付這班殷頑。一方是爪牙眾多,羅網密佈,不知不覺便致人的死命;一方是應變迅速,捷逾神鬼,智計絕倫,無德不報。雙方又都各有能者,彼此鉤心鬥角,比武矜能,把一個朔漠窮荒之地,鬧了個天翻地覆,連出了好些慷慨激昂可泣可歌之事。茲應新華書局王君彥邦之屬,從頭到尾記將下來。

  筆者向來不喜自我宣傳,惟是六載杜門,三千說劍,《蜀山》、《青城》以次,諸拙著大都信筆寫去,然後照應前文,欲使各有段落。俗塵鹿鹿,苦無暇時,全書千三百萬言,已成近七百萬,頭緒稍繁,其中人物事蹟悉憑追憶,章皆急就,未暇檢閱,疏文脫節當所不免。此則全書早有腹稿,仿佛一氣呵成,或可博得讀者一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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