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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孫同康早想斷它歸路,妖蜃上崖以後,方始看出厲害;一見追蛇回身,忙把仙劍飛出。妖蜃凶狡非常,瞥見對面草樹中隱得有人,立時暴怒;正待追撲過去,忽見銀光照眼,知道喉間要害被七星鉤子束緊,丹元毒氣,均難噴出。一面往後倒退,卻把七隻凶睛註定劍光,向下降落,暗以全力蓄勢相待。

  孫同康不知妖蜃狡計,想借劍光斷去毒蛇束縛,又見妖蜃動作神速,恐逃回窠穴,妨害取芝。未免心慌,以為這類毒物咽喉七寸,乃最重要的致命所在,意欲一劍成功;一面飛劍去斬妖頭,一面取出寶鏡想斷妖蜃退路,忘卻先用寶鏟防身,於是上了大當。仙劍固是神物利器,無如妖蜃機智敏速,無與倫比;劍光到處,將頭一閃,任其落向頸間。等與身纏毒蛇才一挨近,猛然暴縮回去,兩腮怒鼓,奮力一掙。

  妖蜃退時,身子本已縮小好些,喉間纏蛇挨著劍光也自斬斷,本能立即回復;再一縮頭猛掙,身上纏蛇立被斷成無數大小段,紛紛飛起,向四外激射出去,勢子猛惡已極。同時那妖蜃口張處,內丹便自噴出,將劍敵住。

  孫同康不知妖蜃內丹穢毒,如非所用飛劍乃仙傳至寶,早為所汙,成了凡鐵墜地;口中毒氣,更是分毫沾染不得。始而意存輕視,及見那厲害的仙劍不能傷害妖蜃,反將所纏毒蛇斷主。心中一驚,忽又慎重,一心只恐妖蜃逃回窠穴;見它只守不攻,意欲相持到孫毓桐得手趕來,會合之後再作計較。

  明明身有寶鏟,既未取用,也未仗以防身;那面寶鏡雖然一樣避邪防身,一則妖毒由於天賦,威力看似沒有九寒砂厲害,卻更陰毒;事前又未作消滅毒氣打算,稍沾殘餘,人便受害。二則此時雙鏡不曾合璧,只能作正面的防禦,稍一疏忽便為所乘。也是二人夙緣前定,不可避免,才致般般湊巧,鑄成大錯。

  妖蜃本可逃回,因料定來人必有所為,素性凶狡陰毒,既恐引鬼入室,將守伺多年的仙芝失去;又恨仇敵阻它逞欲,表面相持,實則想把仇人嚼成粉碎泄忿,無如對方飛劍法寶,均極神奇厲害。急切間無可奈何,尤其那面寶鏡威力更大,乃它內丹剋星。稍逞兇威,仇人必以劍寶同時施為;仇報不成,丹元真氣反有損耗。於是故示畏怯,將長身縮小,退藏斷尾所附甲殼以內,只露出前頭兩翼雙足;暗中運用腹中毒氣,準備相機一試。

  孫同康本心要它如此,一手指定飛劍,一手持著寶鏡,防它退逃,也未想到別的動作。似這樣過有頓飯光景,本來妖蜃還可稍緩發難,倏地一道青光,由崖下白龍澗中飛上。妖蜃一見劍光自下而上,立即警覺仇人還有黨羽。守伺多年,仗以成道變化的仙芝,多半被人得去;益發情急暴怒,決意拚命。不等來人降落,蓄勢已久的滿口毒煙,忽似亂箭一般狂噴出去,當時灑了滿崖彩雨。

  孫同康一見青光,知已得手,剛喊得一聲姊姊,忽聽嬌叱:「同弟還不速退!」聲到人到,孫毓桐已在鏡光劍光環護之中,電也似疾飛來;一照面,便將孫同康抱起,往側面空地上飛去。

  妖蜃見光中女子手持仙芝,急得七隻怪眼齊射凶光,一聲兒啼般的怒吼,前半身忽又突出;長尾上翹,帶箸尾部甲殼反卷背上,兩翼六足、一齊劃動,飛來急追。劍光隨人撤退,飛行更是神速。二人那快劍光,竟被追了個首尾相銜;兩下相去不達半裡,稍一停頓便被追上。

  這時夕陽未墮,晴霞麗霄,二人劍光在前,恰是青虹馭電,銀兩流空;後面再急追著一個雙翼六足,周身彩煙環繞的龍形怪物,一同飛駛于千山萬壑之上,立成奇景。

  兩人一怪,飛行極快,晃眼便是百十裡路。正在一逃一追之間,忽聽腳底不遠一座高峰上面,有人大喝:「妖物敢爾!」

  同時一股白氣沖空而起,朝妖蜃當頭迎去。緊跟著大片其細如針的紅色精光,暴雨也仰漫空撒去。到了空中,上下往回一兜,成了一個光網,又似一個極大火球,將妖蜃籠罩在內;只留正面缺口,那道白氣便由缺口沖入。

  妖蜃仰知遇到剋星,想要逃退,無如來勢猛急,又當對頭怕它,兇焰愈盛;恨不能一下將仇人追上,嚼咽下去。忽然發生意外,任是飛遁神速,也無及了。二人已然飛過,一見有人相助,忙即回顧,只見白氣沖起之處,乃是近峰顛一片突出的平崖。

  崖上立著一個豹頭環眼、身材雄偉的白衣少年;腳前蹲伏著一個形似蟾蛉的三足怪物,大只尺許,看去並不起眼。蟾口所噴白氣,卻似匹練沖空,又勁又急;由少年所發火網缺口沖進,已將妖蜃全身包沒。妖蜃那粒內丹並未噴出,恰和蛇遇妖蜃情景相似;將如意形怪口緊閉,急得凶睛怒瞪,四下翻滾,左沖右突,喉中慘哼不已。

  相持不多一會,少年喝道:「無知妖物,速將內丹獻出,雖仍不免一死,少受好些苦難。再如遲延,神針一合,你那罪孽就大了。」

  妖蜃仍是衝突不休。

  孫毓桐原是趕往對崖,恰值妖蜃起身追敵,容容易易便尋到妖窟;將仙芝采到手內,大功已成,自是喜慰。剛要走出,忽發現壁間字跡,近前一看,竟是前主人陰陽叟所留。大意是說:

  「本人自小好道,不料求進太切,誤用下乘功夫,專事采補。後來道力構進,忽得奇書,頓悟前非,無如生具二體,積惡已深,難於挽救;總算平生不曾傷害好人。所用爐鼎事後均經靈藥醫治,送歸故里,多終餘年,也許能有幾希之望。於是虔心推算,將應劫時期,提前一甲子,惜著慈雲寺峨嵋派與群邪鬥法之際兵解。由此即以元神苦煉,也不再尋廬舍。

  「妖蜃乃昔年小南極采藥時無心發現,本意妖蜃天賦淫毒,可合媚藥。本山白龍澗又產有一兜率仙芝,未到結實之期;擒回以後,便將妖蜃封禁澗洞之內,令代防守,並取毒涎煉丹。不久覺悟前非,毒丹一次未煉。

  「兵解前本以這類毒物留必害人,想要除去;一則收復妖蜃前,曾經許以不殺;又經苦求,不願失信。另算出此中還有一段因果,芝實也不應為己所有。白龍澗幽險隱秘,仙凡足跡之所不至,為此仍留妖蜃守護仙芝,以待有緣。不過妖蜃稟性凶淫,芝實成熟以前,正當氣候將成,求偶之際;欲念奇旺,不能忍受,必要拚命攻洞而出。

  「此物性靈,原知仙芝妙用,為想守伺成熟吞食,必不捨得離去;等采芝人來,芝實也恰成熟。機緣至巧,此時妖蜃必在崖上殘殺蟲蛇,並與生人惡鬥;所噴內丹,其毒無比。來人任是法力多高,千萬不可沾染,芝實更應速服;過時稍久,便減靈效。」

  孫毓桐看完,忙即飛上,到後一看,人蜃正在相持,滿空均被毒煙佈滿。孫同康只將寶鏡擋住前面毒煙,未用寶鏟防身。知道妖蜃通靈,內丹分化由心,惟恐有失;又急於把芝實與孫同康服食,匆匆趕過,扶起便飛。孫同康正在懸念,一見心上人來,回手便抱。孫毓桐因芝實到手,分別在即,本是三生愛侶,又當緊急之際,會短離長;忽生憐念,起初任其緊抱,未加嗔怪。

  誰知孫同康已受妖毒潛侵,就這一抱,連孫毓桐也同被波及,傳染過去。等到停空回顧時,覺著心神一蕩,身子略為發軟,當時未怎在意。因見白衣少年,形貌魁偉,聲如洪鐘;所發針形紅光,雖無邪氣,看不出是什麼數。身前蹲伏的,又是一個口噴白氣的怪物,看去竟比妖蜃要厲害。猛一動念:「正經修道之士,未必豢養這類妖物。此人來路不知,此間群邪盤踞之地,芝實到手,尚未服食,萬一不是正人,豈不又生波折?」

  想到這裡,見孫同康滿臉紅潤,帶著乞憐之色望著自己,依然緊抱未放。有心推開,又覺不忍,只得任其抱持,帶同往前面探山凹中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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