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新傳 | 上頁 下頁
三〇


  孫同康聞言,雖覺與朱、白二老催促起身之言不符,仍是疑信參半。一則周鐵瓢為人極好,看去又那麼道骨仙風;修道人原主除惡扶善,不論對他本人,或看滌凡情面,均應相助。二則仙師只催速即上路,由水路走,並未指定日期;柬帖頗厚,未到開視日期。此老修煉多年,法力頗高,也許推算無差,不是專為他自身設想。略為盤算,便答道:

  「以老前輩為人處境,便無滌凡師之介,也應相助。休說借鏡一用,便令我隨往,與妖僧拚個高下,也在所不辭。只是恩師和楊師伯,俱令我早日起身;固然老前輩推算無差,在未開讀柬帖以前,惟有遵奉師命,不敢途中耽延。並且我還有一件難事,來時有一匹好馬,甚是靈慧,意欲帶同入川,水路也好些不便。老前輩法力甚高,如助我一帆順風,早到地頭,我願多留兩日,相助將妖僧除去便了。」

  周鐵瓢笑道:「朱前輩向喜滑稽遊戲,他明明作成這三生因果,偏不先明言。道友為人謹細,朱老前輩先有那等說法,難怪不信。不過貧道向無妄言,道友既以連命為慮,只請道友為我權留三日。妖僧邪法委實厲害,道友雖有防身之寶,明鬥可勝,暗算難防。萬一有什麼疏失,反使貧道愧對良友。盛意心領,能以至寶相假,貧道便立於不敗之地,已感謝萬分了。至趕路一節,無須憂慮。只三日後道友能自起身,貧道必施小計,連人帶馬於兩日內走完三峽如何?」

  孫同康聞言大喜,立將寶鏡取出,並將女仙楊瑾所傳用法,詳為告知。

  周鐵瓢喜道:「我初意此鏡雖是前古奇珍,威力至大,但是道友新得不久,未必便能發揮他的妙用;只想借來以我武當門中法力施為,以為防身之用。不料道友竟得高明傳授,雖尚不能十分發揮,但另有一種仙家降魔威力,比我所習要強得多。最難得素昧平生,一面之契,竟以此寶相假,並還傾囊相授,真個至誠君子。無怪白、朱二老肯向妙一真人力爭,使你弟兄五人完遂三生美滿心願呢!」

  孫同康回憶前後所說,俱都含有用意,因即盤問。周鐵瓢答道:「你我一見知己,又蒙助我患難,如有所知豈肯不告?無如朱老前輩性情奇特,他這等作法,必有深意,如若前知,反使不快。不過,我知道友居心行事,決無差池,只照柬帖所示而行便了。」

  同康遂向鐵瓢討教。

  周鐵瓢先告以:方今各正派仙俠,只峨嵋得天獨厚,易於成功;但非屢世修積,無此福緣列入門牆;所習道法也與各派不同,不宜相混。然後說道:「道友此時尚未入門,我所知雖然較多;一則道友已得前輩女仙傳授,理應循序漸進,先固基礎。二則前途尚有前生至友相待,此人比我,不特高明,而他又與峨嵋長幼兩輩知名之士,均有往還;到時由他指點,可以並行不悖。並且我是武當棄徒,本門心法,也不便傳與外人。既承垂問,就我生平經歷,略為奉告如何?」

  隨將正邪各派的分別,以及修為時的各種境象利弊,一一說出。孫同康自是心喜。雙方談得投機,不覺經時甚久。

  孫同康見他精神甚好,便問與凶僧鬥法時,受傷是否痊癒?鐵瓢笑道:「仇敵厲害,我自知應有災難難於避免,又不肯示弱,得信便即應約前往,始而互有勝負,後被妖僧發動邪法,將我困住;如非事前小有準備,淩真人護身靈符神妙,幾為妖僧所殺,並受煉魂之慘。就這樣,後背還中了他一陰鞭。身受邪毒甚重,連經多日忍痛化煉;又承孫毓桐道友借洞賜藥,才得細心調養。适才命人送來靈藥,今晚服後,再一打坐運行,不消多時,便可痊癒,前往除害報仇了。」

  孫同康才知主人身未痊癒,忍苦接待自己,心甚不安,忙起身告辭。忽想起來時曾遇惡黨多人追趕,如走回路,豈不遇上?又不能就此起身。心想洞甚寬大,馬上又帶有乾糧,何不連人帶馬,暫住洞內;只不到這最後晶室,料無妨害。遂將此意向主人說出。

  鐵瓢突道:「那夥惡徒,便是我對頭惡霸彭崇漢的黨羽。自拜妖僧為師,重返故鄉,益發倚勢兇橫,無惡不作,如走歸途自必相遇。本來在此下榻原好,無奈此洞主人尚有石家姊妹,我尚借住,如何擅專?而道友又另有去處,不便挽留。道友走出不遠當有奇遇。後日起,道友不來,我便將寶鏡送還,行再相見吧。」

  說完,不俟答言,一片光華閃過,晶門已隱,仍是大片鐘乳晶牆,內外隔絕。

  孫同康料知鐵瓢談話時久,急於服藥用功,所說必有原因;喚了兩聲道長,不聽響應,也未嗔怪,轉身便往外跑,想看看到底有何奇遇?洞中黑暗異常,因憶女仙楊瑾之誡,恐寶光遠映,引人覬覦,不敢拔劍照路,只得摸黑前行。方想:

  「此劍雖是靈奇,只惜功夫毫無,不到急時,不能取用;聽鐵瓢所言,拜師尚有不少時日,前途尚多波折,所說奇遇,不知是誰?還有途中飲馬所遇二人,竟是仙俠中人。那長身玉立的一個,名叫孫毓桐,並與鐵瓢有交。自己素不好色,又正求道心切,並無遐想;不知怎會一見此女,便印入心目,好似一個最親切的人,老是放她不下,心心念念,老有此女情影橫恒胸中,是何緣故?視此天仙化人,未必看得起凡夫俗子;否則,那怕不配同其往還,得見個一面略接清談也好。」

  他想了想,方覺行即入山修道,無端關情少女,就無他念也不應該。猛覺腦後一亮,大驚回顧。由身後飛來一團銀光,緊附洞頂之上,晃眼越向前面。所過之處立被照得通明如畫,這才看出路己走偏好些;前面便是一片奇形石鐘乳,像一叢刀矛立在當地,相去只有三尺。先前只顧尋思,路又平坦,不覺走快了些,稍差一點必被撞上;那鐘乳鋒利如刀,根根外向,雖有一身武功,驟出不意,也難免於受傷。再看那團銀光,已然停住前面,隨著自己行動快慢向前飛行;知是鐵瓢放出,為己照路,便把腳步一緊,往前馳去。

  一會跑到洞口,已見前面天光;銀光倏地折回,疾如流星,往洞中飛去,晃眼無蹤。孫同康舉手回謝,重又起身,出洞四望,馬已不知去向。以為此馬心靈性野,日色已然偏西,也許腹饑不耐久候,往別處吃草去了。峰下地勢較低,不便眺望,便不下去。正在高呼雪龍,在洞外平崖上往下查看,忽聽左側馬蹄擊石,與樹枝震撼之聲甚急。心中奇怪,那響聲偏在崖側危壁之下,被上面崖石擋住,看他不見。越聽越怪,忙即攀授峰壁藤蔓,由崖下繞將過去一看,不禁又急又怒。

  原來那發聲的,正是愛馬雪龍。不知因何原因,被人用兩根藤蔓,淩空吊在離地三丈的一枝附壁老松之上。雖然吊馬的人手下留情,只將兩根去了枝葉的山藤,由胸股間穿過,似懸床一般平穩吊起;馬頭依舊高昂,四足也能劃動,不是攢蹄倒吊;但是馬已不能出聲鳴嘯。雪龍性烈,急得大口連張,噴氣如雲,雙眼怒突,似要冒出火來。這一見了主人,益發昂首騰踔,四蹄亂舞。依舊藤條筆直,紋絲不動,馬卻出聲不得。

  只聽馬首與樹枝亂擦,馬踢踏著身後崖壁之聲,響成一片。松身粗只尺許,著根崖石縫中,藤更細弱。孫同康先恐離地太高,雪龍力大異常,一旦掙斷墜將下來,就不死也必跌傷,忙喝:「雪龍莫急,等我想好方法,再來放你,為你報仇出氣。」

  雪龍倒也聽話,怒噴了一口氣,便自靜止,一雙火眼己流下淚來。

  孫同康好生憐惜,只是上下危壁全無一個著腳之處,如何救法?想了想,無計可施,姑且攀到松側,再作計較。本意當地山藤甚多,身帶軟鞭也有丈許長短,想削兩根長藤由松下縋。及至近前仔細一看,忽然發現馬身所帶各物一件未失,吊馬的藤只兩個圓圈,上半打箸兩個活結,還剩下老長一段,看去極容易解;如以縋馬,離地也差不多少。雪龍何等猛烈,被它攔身兜起,怎會身子不能動彈?樹身不粗,倒也堅勁,附著一人一馬,樹幹並未稍彎曲,依舊向外挺立,好些奇怪。

  見藤正柔韌,他意欲就用原藤縋馬。但那藤共兩根,作四股兜起,中間還套有一圈——就此放落,不夠長;如放一頭,既恐松得太快,不免把馬滑跌,又恐藤身節剌,將馬擦傷——必須兩頭俟次徐徐下縋。無奈中途危壁峭立,沒有附身之處。心中痛恨吊馬之人,無故作此惡劇,遇上必不干休。

  呆了一會,眼看夕陽西下,晚煙浮野,不能再延。那馬久候未解,又再首昂足踢,憤激起來。孫同康一著急,想先解下一頭活結,相機試試。手方伸近藤結,待要去解,忽聽遠遠有人急呼:「道友快請停手,不可動那藤結。事由此馬性猛而起……年幼無知,作此惡劇。道友看我薄面,也無須介意。只請將寶劍稍出鞘,不必使用全力,往結上略觸,其禁自解。我此時尚不能出洞,故此解禁一層仍須道友下手。此山惡人妖邪不敢深入,劍光出現無妨,底下有我放馬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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