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新傳 | 上頁 下頁
一五


  金標似防孫同康會騾然動手,一面搶前,持刀戒備,口中喝道:「你且稍待一會,我羅二哥還有話說。」

  隨聽老頭喝道:「狗賊放心!我早說白矮子比我性急,不容你們在眼皮底下逞強為惡。現在賊窩子已經瓦解,賊頭和妖僧惡貫滿盈,全部數盡。你兩個蠢賊,還能勉強活上兩年。小鬼不似你們陰刁,決不乘人之危,各自夾了尾巴快滾!如不服氣,只管約了人到嵩山少室尋我,或去少林寺問你們認識兩個小和尚,打聽明瞭再去也行,心慌作什麼?我們也快走了。」

  老頭出口滑稽,瘋瘋癲癲,這類話孫同康已然聽慣。少年心性,見那鴿子朱目金瞳,健羽如霜,啟盼神駿,卻是異種;以前原曾養過不少,但都不及對方所有。只顧注目細看,聞言並未留意。那鴿子口中銜著兩寸長、一根帶有羽毛的竹簽,雙腳各綁著一根帶簧的小竹笙,飛時發聲,便是此物。

  羅明取下竹簽,略看了看,立刻面容大變。隨由懷中取出兩丸豆大般的紫九與鴿子吃下,另外取一根竹簽,令鴿子含向口中,將手一揚,鴿便沖霄而起,往回路飛去。然後強斂滿面悲憤之容,說道:「孫朋友,我知你本不願打,但你此時占足上風,不能由我。姓羅的今日雖因有事料理,但我生平從未皺過眉頭。適已說過,你如有興,仍由我和你二人單打獨鬥,奉陪幾招。否則,今日之事也不算了。暫且告辭,後會有期,你看如何?」

  說時,金標瞥見那個地上的怪老頭,忽然不知去向。初意此人是個神鬼莫測的勁敵;這一病癒起身,自己這面決無幸理。及至留神四面查看,老頭已走出兩三裡路,正在前則飛跑,大有獨自溜走神氣。不禁又生希冀,便用黑話告知羅明:「老頭已走。」

  羅明知他心意,仍想為死人報仇,暗罵笨蛋,也不理他。見孫同康正要開口答話,忙搶說道:「我不知你和那老朋友是何淵源?也請見示一二。」

  孫同康不懂對方獨門黑話,背向老頭臥處,也不知人已走去,使笑答道:「本是你們恃強欺人,苦苦尋仇。我也有事,誰願和你們動手,暫時承讓,彼此方便。那位老前輩,實是初遇,不知名姓。」

  羅明道:「我看孫朋友人甚光明,不過武藝雖好,我未動手,暫且不論;方才眾弟兄向你夾功,你卻未必能夠應付,居然連傷我們三入,以我觀察,必是你那朋友暗助無疑。少年人難得有此奇遇,不可放過。今日之事,使我羅明灰心,也許從此洗手,但我早晚總須尋你領教一次。既然承讓,休看你那朋友己去,我們也決不反復,各自請罷。」

  孫同康心想等事完,問過老頭姓名來歷,拜師求教,聞言側顧老頭,已不知去向,大吃一驚!不禁情急道:「羅朋友行事光明,不愧英雄本色,可看見他往那一方去麼?」

  羅明朝前一指:「好似這面。是否改道,就不知了。」

  孫同康既欲尋找異人,又想踐好友之約,匆匆舉手作別,道聲:「多謝,容再相見。」

  轉身就跑。不想就在此時,忽聽身後有人大喝道:「往那裡去!」

  孫同康側身回顧,見那金標似乎十分忿氣,打算追來相拚,卻已給羅明攔住,正在暴跳喝罵。心切上路,難得敵黨為己阻住追兵,那還有什麼心腸回身對敵,腳程又快,便不理他;略為回顧,便加急向前馳去。心想老頭神出鬼沒,行必如飛,十九追他不上;怎會這等疏忽,一連兩三次,把高人奇士失之交臂。心在悔恨,向前急追。猛瞥見老頭坐在前面路旁一塊山石上面,好似歇乏神氣。當時喜出望外,忙喊:「老前輩,暫留貴步,容後輩拜見,有話奉告。」

  話還未了,老頭便自起立前行。孫同康恐被滑脫,一面施展全副輕功,連縱帶跑急追下去,一面口中急喊。誰知老頭竟似不曾聽到,頭也未回,看去步履從容,和帶人走路一樣。以孫同康的腳程功力,分明晃眼追到,只接連幾縱,便可越向前面,偏是追他不上;用盡方法,相隔總在二十丈左右,老是可望而不可接。連夜急駛,不曾歇息,又和群賊惡鬥了好些時,精力所耗已多;再一情急猛追,用力太過,累得通體汗流,氣喘口呼。志終不懈,仍就奮力前馳,非將人追上不可。

  他腳程本快,又當情急之際,不消多時便越過五乳峰,連經閻王壁、鎖心峽、烏龍脊樑、連雲棧諸險。快到少室半峰,眼看老頭繞峰而過,相去越近。少室本是嵩山最險峻崇高之處,後峰一帶,更連樵徑都峰危刺天,壁立千百丈。

  起初孫同康緊隨老頭身後,窮追急趕,還不怎樣在意;後來越走越無路可通了,全憑縱躍攀援上上下下。偶然回顧,自己直似一隻壁虎,附身崖腰藤樹之間,雖有著腳之處,大部寬不過尺。山高風景,又當峰陰,夕陽既西,景色森晦;稍一失足,立墮重淵,休想活命!這才看出危險來。只管輕功甚好,也是大意不得,雖無退志,卻是驚心;便把勢子穩住,氣沉下去,加上仔細。

  因老頭始終不理,他已不再出聲求告,只是尾隨不舍。一見相隔只得丈許遠近,不禁心中一喜!山勢奇險,恐彼此失閃,將人撞落,前面又無適當落腳所在,不敢縱越向前。只盼稍為現出一點路徑,或是大一點的危崖突石,立可搶向前面跪拜求教。

  正希冀間,忽聽老頭自言自語道:「我以前為收徒弟,找了不少麻煩,早灰了心。不知怎麼又會無端生事,引鬼入室,被人逼得把路走錯,轉過崖角便是藏珍崖;除非送死,誰也過不去。至土少室峰頂,必須退回二十丈,才能設法上去。我向來不肯走回頭路,白矮子也不知回來沒有?只好舍這老命,試拚一下吧。」

  孫同康隨在後側,時刻留心,聞言方欲答話,剛改口喊出:「師父可憐弟子……」

  老頭已轉過崖去,以為相隔這樣近,終於不難趕上。及至撥藤附壁,繞過崖去,目光到處,見前面危壁如削,直下數百丈;除有些藤蔓老松透出外,更無著足之處,明是臨到絕地。老頭貼身站在一片尺許寬、半丈長的天然石埂上面,好似進退兩難。回顧孫同康追來,忽然回頭怒駡道:「你這小鬼,敢跟我來!」

  話未說完,那石埂本來又滑又仄,石面向下傾斜,絕難立足其上。老頭想是盛怒疏神,腳底一滑,反手一把石埂未抓住,立似斷線風箏,手舞足掙,翻身下墜,從那千百丈深的壑底直落下去。

  孫同康一驚,真個非同小可!自己立處正當崖角,也是險滑非常,不敢大意。尤幸壁間藤蔓堅韌,忙用一手攀藤,朝下尋視時;風淒日斜,暗壑沉沉,下面樹林森羅,雲霧榻鬱,看不甚真,那有人影?方想此老異人難道真個失足隕身?忽聽腳底歎道:「這小鬼累得我好苦,這怎上去?」

  聽出老頭聲音,相去並不甚遠,心中大喜,忙喊道:「老恩師在那裡?可能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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