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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得青霓余瑩姑下山 認朱砂秦素因感舊(2)


  瑩姑先時見許鉞幾番相讓,火氣頭上,並不承情。及至自己情急投江,到了水中,才知尋死的滋味不大好受,後悔已是不及。醒來見身在江邊,只顧到見仇眼紅,並不知是許鉞相救。适才聽師父之言,不由暗佩許鉞捨身救敵,真是寬宏大量。又見許鉞臉上血跡未幹,知是自己一拳打傷。頓時仇恨消失,反倒有些過意不去。又經大師命她上前道謝,雖覺不好意思,怎敢違抗,靦靦腆腆地走了上前,正要開口。許鉞知機,忙向前一揖道:「愚下當初為舍弟報仇,誤傷令堂,事出無心。今蒙大師解釋,姑娘大量寬容,許某已是感激不盡,何敢當姑娘賠話呢!」

  瑩姑自長成後,從未與男子交談。今見許鉞溫文爾雅,應對從容,不禁心平氣和,把敵對之心,化為烏有。雖想也說兩句道歉話,到底面嫩,無法啟齒,福了兩福,臉一紅,急忙退到師父身旁站定。

  許鉞便請眾人往家中更衣用飯。朱梅道:「你先同陶鈞回去,我們即刻就到。」

  陶、許二人不敢再說,便告辭先行。才過适才戰場,轉向街上,便遇見熟識的人問道:「許教師,你剛從江邊來麼,怎麼弄了一身的水?适才那邊大霧,像初出鍋蒸籠一般,莫非大霧中失足落在江中嗎?」

  陶、許二人才明白在江邊打了一早晨,並無一個人去看,原來是大霧遮斷的原故。隨便敷衍路人兩句,轉回家去。二人才進中廳,忽然眼前一亮,朱梅、元元大師、素因、瑩姑四人已經降下。許鉞髮妻故去已經四年,遺下衣物甚多。留下一兒一女,俱在親戚家附讀。家事由一個老年姑母掌管。便請眾人坐定,一面命人端茶備酒。急忙將姑母請出,叫她陪瑩姑去更換濕衣。自己也將濕衣重新換好,出來陪坐。大師已不食煙火食。素因吃素。朱梅、陶鈞倒是葷酒不忌,而且酒量甚豪,酒到杯空。移時瑩姑換好衣服出來,她在山中本未斷葷,常打鹿烤肉來吃,大師也命她入座。自己隨便吃了點果子,便囑咐瑩姑好生跟素因學劍,同朱梅訂好在新正月前成都相會,將腳一登,駕劍光破空而去。瑩姑不知青霓劍是否還在朱梅手中,抑或被師父一怒收了回去,見師父一走,也不敢問,好生著急。

  素因見瑩姑坐立不安,心知為的是兩口寶劍,便對瑩姑道:「師妹的兩口寶劍,俱是當世稀有之物,加上元元師叔的真傳,賢妹的天資,自必相得益彰。适才元元師叔命我代為保管,早晚陪賢妹用功。從今以後,我的荒魔,倒是不愁寂寞的了。」

  瑩姑聞言,知二劍未被師父收去,才放寬心。這時陶、許二人都陪朱梅痛飲,殷殷相勸,無暇再講閒話。那素因心中有事,幾番要說出話來,見朱梅酒性正豪,知這老頭兒脾氣特別,不便插嘴攔他高興。那陶鈞在觀戰時,忽然素因喚他乳名,好生不解,本想要問,也因為朱梅飲在高興頭上,自己拿著一把壺,不住地替他斟,沒有工夫顧到說話。大家只好悶在肚裡。

  這一頓酒飯,從未正直飲到酉初。素因本不用葷酒,瑩姑飯量也不大,陶、許二人也早已酒足飯飽。因都是晚輩,只有恭恭敬敬地陪著。到了掌上燈來,朱梅已喝得醉眼模糊,忽然對素因說道:「你們姊弟不見面,已快二十年了,回頭就要分別,怎麼你們還不認親呢?」

  素因聞言,站起答道:「弟子早就想問,因見師伯酒性正豪,不敢耽誤師伯的清興,所以沒有說出來。」

  朱梅哈哈大笑道:「你又拘禮了。我比不得李鬍子,有許多臭規矩。骨肉重逢,原是一件快活事,有話就說何妨?」

  素因聞言,便對陶鈞道:「陶師弟,請問堂上尊大人,是不是單諱一個鑄字的呢?」

  陶鈞聞言,連忙站起答道:「先父正是單名這一個字,師姊何以知之?」

  素因聞言,不禁下淚道:「想不到二十年光陰,我姑父竟已下世去了。姑母王大夫人呢?」

  陶鈞道:「先父去世之後,先母第二年也相繼下世去了。小弟年幼,寒家無多親故。師姊何以這般稱呼,請道其詳。」

  素因含淚道:「龍官,你不認得身入空門的表姊了?你可記得十九年前的一個雪天晚上,我在姑父家中,同你玩得正好,忽然繼母打發人立逼著叫我回家過年,你拉我哭,不讓我走,我騙你說,第二日早上准來,我們一分手,就從此不見面的那個秦素因麼?」

  陶鈞聞言,這才想起幼年之事,也不禁傷心。答道:「你就是我舅家表姊,乳名玉妮的麼?我那舅父呢?」

  素因道:「愚姊自先母去世,先父把繼母扶正之後,平素對我十分虐待。多蒙姑父姑母垂愛,接到姑父家中撫養,此時我才十二歲,你也才五歲。先父原不打算做異族的官的,經不住繼母的朝夕絮聒,先父便活了心。我們分別那一天,便是先父受了滿奴的委用,署理山東青州知府。先父也知繼母恨我,本打算將愚姊寄養姑母家中,繼母執意不肯。先父又怕姑父母用大義責難,假說家中有事,硬把愚姊接回,一同上任。誰想大亂之後,人民雖然屈於異族暴力淫威,勉強服從,而一般忠義豪俠之士,大都心存故國,志在匡複。雖知大勢已去,但見一般苦難同胞受滿奴官吏的苛虐,便要出來打抱不平。

  先父為人忠厚,錯用了一個家奴,便是接我回家的石升。他自隨先父到任之後,勾連幾個喪盡天良的幕賓,用繼母作為引線,共同蒙蔽先父,朋比為奸,鬧得怨聲載道。不到一年,被當地一個俠僧,名叫超觀,本是前明的宗室,武功很好,夜入內室,本欲結果先父的性命。誰知先父同他認得,問起情由,才知是家人、幕賓作弊,先父蒙在鼓裡。他說雖非先父主動,失察之罪,仍是不能寬容,便將先父削去一隻耳朵,以示儆戒。那惡奴、幕賓,俱被他梟去首級,懸掛在大堂上。先父知事不好,積威之下,又不敢埋怨繼母,費了許多情面,才將惡奴、幕賓被殺的事彌縫過去。急忙辭官,打算回家,連氣帶急,死在路上。繼母本是由妾扶正,又無兒女,她見先父死去,草草埋葬,把所有財物變賣銀兩,本打算帶我回到安徽娘家去。

  走到半路,又遇見強人,將她殺死。正要將我搶走,恰好恩師四川岷山凝玉峰神尼優曇大師走過,將強人殺死,將我帶到山中修道。面壁十年,才得身劍合一。奉師命下山,在成都碧筠庵居住。兩年前,又奉恩師之命,將碧筠庵借與醉師叔居住,以作異日各位師伯師叔、兄弟姊妹們聚會之所,叫我來這漢陽白龍庵參修行道。适才見賢弟十分面熟,聽說姓陶,又被我發現你耳輪後一粒朱砂紅痣,我便叫了賢弟的乳名,見你答應,便知決無差錯,正要問前因後果,對你細說時,朱師伯已顯現出法身。以後急於救人,就沒有機會說話了。朱師伯前輩是劍仙中的神龍嵩山二老之一,輕易不收徒弟,你是怎生得拜在門下?造化真是不小!」

  陶鈞聞言,甚是傷感,也把別後情形及拜師的經過,仔細說了一遍。

  那許鉞見眾人俱是有名劍仙的弟子,心中非常羡慕,不禁現於詞色。朱梅看了許鉞臉上的神氣,對他笑道:「你早晚也是劍俠中人,你忙甚麼呢?將來峨眉鬥劍,你同瑩姑正是一對重要人物。你如不去做癲和尚的徒弟,白骨箭誰人去破呢?我不收你,正是要成就你的良緣,你怎麼心中還不舒服呢?」

  許鉞聞朱梅之言,雖然多少不解,估量自己將來也能側身劍俠之門,但不知他說那俠僧軼凡劍術如何。便站起身來,就勢問道:「弟子承老前輩不棄,指示投師門徑。所說三遊洞隱居這位師父,但不知他老人家是哪派劍仙?可能收弟子這般庸才麼?」

  朱梅道:「你問癲和尚麼?他能耐大得緊呢!尤其是擅長專門降魔。我既介紹你去,他怎好意思不收?不過他的脾氣比我還古怪,你可得留點神。如果到時你不能忍受,錯過機會,那你這輩子就沒人要了。」

  許鉞連忙躬身答應。朱梅又對素因道:「破慈雲寺須是少不得你。天已不早,你同瑩姑回庵,我這就同陶鈞到青城山去。我們大家散了吧。」

  許鉞雖然惜別,知朱梅脾氣特別,不敢深留。

  當下眾人分手,除許鉞明春到三游洞投師,暫時不走外,素因同瑩姑回轉白龍庵,朱梅便帶了陶鈞,駕起劍光,往青城山金鞭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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