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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白日宣淫多臂熊隔戶聽春聲 黑夜鋤奸一俠女禪關殲巨盜(1)


  追雲叟也不還言,掐指一算,說道:「不行,不行,還有幾個應劫之人未來。再說除惡務盡,索性忍耐些日,等他們救兵到來,與他一個一網打盡,省得再讓他們為害世人。此時破廟,他們固然勢單,我們也大來得人少。況且他廟中的四金剛、毛太等,與門下一班妖徒,雖是左道旁門,也十分厲害。魏青、周淳不會劍術;孫南、輕雲雖會,也不過和毛太等見個平手。我日前路遇孫南的師父李鬍子,因為他能跑,我叫他替我約請幾位朋友,准定明年正月初一,在你碧騖庵見面,那時再訂破廟方針,以絕後患。」

  醉道人道:「前輩之言,甚是有理。只是适才來時,路遇輕雲,她再三求我相助,打算今晚往慈雲寺探聽動靜。老前輩能夠先知,不知去得去不得?」

  追雲叟道:「昔日苦行頭陀對我說過,吾道大興,全仗二雲。那一雲現在九華苦修,這一雲又這樣精進,真是可喜。去便去,只是你不能露面,只在暗中助她。稍得勝利,便即回轉。因為妖僧智通尚未必知我們明年的大舉,省得他看破我等計謀,又去尋他死去師父那些餘黨,日後多費手腳。」

  說罷,便率領周淳、魏青、孫南與醉道人分別。周淳好容易父女重逢,連話都來說兩句,便要分手,不免依依難舍。追雲叟道:「你如此兒女情長,豈是劍俠本色?她此去必獲勝利,明天你父女便可相見暢談,何必急在一時呢?」

  周淳又囑咐輕雲不要大意,一切聽醉道人的指點。輕雲一一答應,便各分別散去,不提。

  話說慈雲寺凶僧智通,自從粉蝶兒張亮去採花失蹤,周雲從地牢逃走,張氏父女棄家而去,在一兩個月中,發生了許多事體,心中好生不快。偏偏那毛太報仇心切,幾次三番要出廟尋找周淳,都被智通攔住。毛太覺得智通大是怕事,無形中便起了隔膜。有一天晚上,兩人同在密室中參歡喜禪,看天魔舞,又為了智通一個寵姬,雙方發生很大的誤會。原來智通雖是淫凶極惡,他因鑒於他師父的覆轍,自己造建這座慈雲寺非常艱苦,所以平時決不在本地作案。每一年只有兩次,派他門下四金剛前往鄰省,作幾次買賣,順便搶幾個美貌女子回來受用。便是他的性情,又是極端的喜新厭舊。那些被搶來的女子秉性堅貞的,自然是當時就不免一死。那些素來淫蕩,或者一時怯於凶威的,也不過頂多給他淫樂一年,以後便棄充舞女,依他門下勢力之大小,隨意使用。

  三年前,偶然被他在廟中擒著一個女飛賊,名叫楊花,智通因恨她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起初叫闔廟僧徒將她輪奸,羞辱一場,然後再送她歸西。因那女子容貌平常,自己本無意染指。誰想將她小衣脫去以後,就露出一身玉也似的白肉,真個是膚如凝脂,又細又嫩,婉嗒哀啼,嬌媚異常。不由得淫心大動,以方丈資格,便去占了一個頭籌。誰想此女不但皮膚白細,而且淫蕩異常,縱送之間,妙不可言。智通雖然閱人甚多,從未經過那種奇趣。春風一度,從此寵擅專房,視為禁臠,不許門徒染指。他門下那些淫僧眼見到手饅頭,師父忽然反悔,雖然滿心委曲,說不出來。好在廟中美人甚多,日久倒也不在心上。

  毛太來到廟中的第一天,智通急於要和峨眉劍俠為仇,想拉攏毛太同他的師父,增厚自己勢力。偏偏楊花又恃寵而驕,不知因為什麼,和智通鬧翻,盛怒之下,便將楊花送與毛太,以為拉攏人心之計。毛太得了楊花,如獲異寶,自然是感激涕零。可是智通離了楊花,再玩別人,簡直味同嚼蠟。又不好意思反悔,只有等毛太不在廟中時,偷偷摸摸,反主為客,好些不便。那楊花又故意設法引逗,他哭笑不得,越發難舍。恰好又從鄰省搶來了兩個美女,便授意毛太,打算將楊花換回。毛太自然萬分不願,但是自己在人籬下,也不好意思不答應。從此兩人便也公開起來。三角式的戀愛,最容易引起風潮。兩人各含了一肚子的酸氣,礙於面子,都不好意思發作。

  這天晚上,該是毛太與楊花的班。毛太因智通在請的救兵未到前,不讓他出去找周淳報仇,暗笑智通懦弱怕事。這日白天,他也不告訴智通,便私自出廟,到城內打聽周淳的下落。誰想仇人未遇,無意中聽見人說縣衙門今早處決採花淫賊,因為怕賊人劫法場,所以改在大堂口執行。如今犯人的屍首已經由地方搭到城外去啦。毛太因愛徒失蹤,正在憂疑,一聞此言,便疑心是張亮,追蹤前往打聽。恰好犯人無有苦主認領,地方將屍體搭到城外,時已正午,打算飯後再去掩埋,只用一片蘆席遮蓋。毛太趕到那裡,乘人不防,揭開蘆席一看,不是他的愛徒張亮,還有哪個?腦子與身子分了家,雙腿雙膝被人削去,情形非常淒慘。給那犯人插的招子,還在死屍身旁,上寫著「採花殺人大盜、斬犯一名張亮」。

  毛太一看,幾乎要暈過去。知道縣中衙役,絕非張亮敵手,必定另有能人與他作對。他同張亮,本由龍陽之愛,結為師徒,越想越傷心。決意回廟,與智通商量,設法打聽仇人是誰。這時地方飯後回來,看見一個高大和尚掀起蘆席偷看屍體,形跡好生可疑,便上前相問。毛太便說自己是慈雲寺的和尚,出家人慈悲為本,不忍看見這般慘狀。說罷,從身上取出二十多兩銀子,托地方拿二十兩銀子買一口棺木,將屍體殮埋,餘下的送他作為酒錢。原本慈雲寺在成都名頭很大,官府都非常尊敬;何況小小地方,又有許多油水要賺。馬上收了方才面孔,將銀子接過,謝了又謝,自去辦理犯人善後。

  毛太在席篷內,一直候到地方將棺木買來,親自幫同地方將張亮屍身成殮,送到義地埋葬,如喪考妣地哭了一場。那地方情知奇異,既已得人錢財,也不去管他。看那慈雲寺的份上,反而格外殷勤。毛太很不過意,又給了他五兩銀子的酒錢,才行分別。他安埋張亮的時候,正是周淳在望江樓被魏青負人林中的當兒;要不是魏青與周淳開玩笑,毛太回廟時,豈不兩人碰個對頭?這且不言。

  話說毛太見愛徒已死,又悲又恨,急忙忙由城中趕回廟去。走到樹林旁邊,忽見樹林內一團濃霧,有幾十丈方圓,襯著要落山的夕陽,非常好看。他一路走,一路看,正在覺得有趣的當兒,猛然想起如今秋高氣朗,夕陽尚未落山,這林中怎麼會有這麼厚的濃霧?況且在有霧的數十丈方圓以外,仍是清朗朗的疏林夕照。這事有點希奇,莫非林中有什麼寶物要出世,故爾寶氣上騰嗎?思想之時,已到廟門。連忙進去尋找智通,把禪房複室找了一個遍,並無蹤影。恰好知客師了一走過,他便問智通現在何處。了一答道:「我剛才看見師父往後殿走去,許是找你去吧?」

  毛太也不介意,便往後殿走來。

  那後殿旁邊有兩間禪房,正是毛太的臥室。剛剛走到自己窗下,隱隱聽得零雲斷雨之聲。毛太輕輕扒在窗根下一看,幾乎氣炸了肺腑。原來他惟一的愛人,他同智通的公妻楊花,白羊似地躺在他的禪床上,智通站在床前,正在余勇可賈,奮力馳騁,喘吁吁一面加緊工作,一面喁喁細語。毛太本想闖了進去,問智通為何不守條約,在今天自己該班的日子,來擅撞轅門?後來一想,智通當初本和自己議定公共取樂,楊花原是智通的人,偶爾偷一回嘴吃,也不算什麼。自己寄人籬下,有好多事要找他幫忙,犯不上為一點小事破臉,怒氣便也漸漸平息。倒是楊花背著智通,老說是對自己如何高情,同智通淫樂,是屈於凶威,沒有法子。今天難得看見他二人的活春宮,樂得偷聽他們說些什麼,好考驗楊花是否真情。便沉心靜氣,連看帶聽。誰想不聽猶可,這一聽,酸氣直攻腦門,幾乎氣暈了過去。原來楊花天生淫賤,又生就伶牙俐齒,只圖討對方的好,什麼話都說得出。偏偏毛太要認真去聽,正碰上智通戰乏之際,一面緩衝,一面問楊花道:「我的小乖乖,你說真話,到底我比那廝如何?」

  毛太在窗外聽到這一句,越發聚精會神,去聽楊花如何答覆。心想:「她既同我那樣恩愛,就算不能當著智通說我怎麼好,也決不能把我說得太稀鬆。」

  誰想楊花聽罷智通之言,星眼微揚,把櫻桃小口一撇,做出許多淫聲浪態,說道:

  「我的乖和尚心肝,你不提起他還好,提起那廝,簡直叫我小奴家氣得恨不能咬你幾口才解恨。想當初自蒙你收留,是何等恩愛,偏偏要犯什麼脾氣,情願當活忘八,把自己的愛人,拿去結交朋友。後來你又捨不得,要將小奴家要回,人家嘗著甜頭,當然不肯,才說明一家一天。明明是你的人,弄成反客為主。你願當活忘八,那是活該。可憐小奴家,每輪到和那個少指沒手的強盜睡,便恨不得一時就天亮了。你想那廝兩條毛腿,有水桶粗細,水牛般重的身體,壓得人氣都透不過來。也不知他碰到什麼大釘子上,把手指頭給人家割了兩個去,叫人見了都噁心。虧他好意思騙我,還說是小孩時長瘡爛了的,這話只好哄別人,小奴也會一點粗武藝,誰還看不出來,是被兵刃削去了的?我無非是聽你的話,想利用他,將來替你賣命罷了。依我看,那廝也無非是一張嘴,未必有什麼真本事。我恨不能有一天晚上,來幾個有能力的對頭,同他打一仗,倒看他有沒有真本領。如果是稀鬆平常,趁早把他轟走,免得你當活忘八,還帶累小奴家生氣。」

  她只顧討智通的好,嘴頭上說得高興,萬沒想到毛太聽了一個逼真。智通也是一時大意,以為毛太出去尋周淳,也和上回一樣,一去十天半月。兩人說得高興,簡直把毛太罵了個狗血淋頭。毛太性如烈火,再也忍耐不住,不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再也無心計及利害,喊一聲:「賊淫婦,你罵得我好!」

  話到人到,手起處一道黃光,直往楊花頭上飛去。楊花沒曾想到有這一手,喊聲:「噯呀,不好!師父救命!」

  智通出乎不意,倉猝間,也慌了手腳,一把將楊花提將過來,夾在脅下,左閃右避。毛太已下決心,定取楊花性命,運動赤陰劍,苦苦追逼。幸而這個禪房甚大,智通光著屁股,赤著腳,抱著赤身露體的楊花,來回亂蹦。也仗著智通輕身功夫純熟,跳躍捷如飛鳥,不然慢說楊花性命難保,就連他自己也得受重傷。可是這種避讓,不是常法,手上還抱著一個人,又在肉搏之後,氣力不佳,三四個照面,已是危險萬分。正在慌張之際,忽然窗外一聲斷喝,說道:「師父何不用劍?」

  話言未了,一道白光飛將出來,將毛太的劍光敵住。智通因見毛太突如其來,背地說好友陰私,未免心中有些內愧。又見楊花危急萬分,只想到捨命躲閃,急糊塗了,忘卻用劍。被這人一言提醒,更不怠慢,把腦後一拍,便有三道光華,直奔黃光飛去。楊花趁此機會,搶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從智通脅下沖出,逃往複壁而去。

  毛太忽見對頭到來,大吃一驚,定眼看時,進來的人正是知客了一。原來了一因為來了一個緊要客人,進來稟報智通,誰想走到房門口,聽見楊花哭喊之聲。他本來不贊成他師父種種淫惡勾當,以為楊花同上回一樣觸怒智通,他恨不能他師父將楊花殺死,才對心思。打算等他們吵鬧完後,再來通稟。欲待回去陪那來客,正要轉身走回前殿,忽聽得房中有縱跳聲音,不由探頭去看,正好看見毛太放出劍光,師父同楊花赤身露體的狼狽樣兒,乃是雙方吃醋火並。暗忖師父為何不放劍迎敵?好生奇異。

  後來看見毛太滿面凶光,情勢危險,師生情重,便放劍迎敵,毛太見了一放劍出來,哪在他的心上。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大鬧一場吧。誰想智通的劍也被勾引出來。那智通是五台派鼻祖落雁峰太乙混元祖師嫡傳弟子,深得旁門真傳,毛太哪裡是他的敵手。不到一盞茶時,那青紅黑三道光華,把毛太的劍光絞在一起,逼得毛太渾身汗流。知道命在頃刻,不由長歎一聲道:「吾命休矣!」

  幸喜了一見師父出馬,他不願師徒兩個打一個,將劍收回,在旁觀戰,毛太還能支持些時。

  正在這危迫萬分之時,忽聽窗外一聲大笑,說道:「遠客專誠拜訪,你們也不招待,偷偷在這兒比劍玩,是何道理?待我與你二人解圍吧。」

  說罷,一道金光,由窗外飛進一個丈許方圓、金光燦爛的圈子,將智通和毛太的劍光束在當中,停在空際,動轉不得。智通和毛太大吃一驚,抬頭看時,只見來人身高八尺開外,大頭圓眼,面白如紙,一絲血色也沒有,透出一臉的凶光。身穿一件烈火袈裟,大耳招風,垂兩個金環,光頭赤足,穿著一雙帶耳麻鞋,形狀非常兇惡。智通一見,心中大喜,忙叫:「師兄,哪陣香風吹得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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