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⑦ | 上頁 下頁
第二八〇回 霞彩擁靈旗萬里梟聲逃老魅 青蓮消血影四山梵唱拜神僧(2)


  老人一著急,不顧再與敵人爭鬥,立縱魔光追去。不料鳩盤婆早有準備,元神電一般急飛起,只一閃,便到了老人前面,攔住去路,兩下撞在一起,鬥將起來。就這稍微停頓之間,鐵妹已帶了神魔,長嘯一聲,化為一溜黑煙,剛要往空射去。猛瞥見一片金霞,光牆也似橫亙天半,攔住去路。鐵妹素性恃強,見狀大怒,左臂一揚,三把金刀剛剛飛將出去,忽聽滿山梵唱之聲。同時接到師父鳩盤婆的警號,令其放下神魔速逃。百忙中定睛四顧,梵唱之聲與平常和尚念經並差不多,阻路金霞雖然神妙,憑自己的法力,並非不能抵敵,何故如此膽怯?不禁奇怪。

  鳩盤婆原身本在黑煙籠護之下,淩虛而立;元神正與屍毗老人主魔相持,未分勝敗。不知怎的,發完速退警號,碧光一閃,連元神一起不見。屍毗老人立時回頭追來。鐵妹知非敵手,又聽乃師在歸途上連發傳音警號,催令速回。同行魔女又已經奉命先逃。猛想起來時師父曾說,此行不過踐約,出氣未必如願。鐵妹知道除了自己的敵人之外,還有幾個極厲害的對頭,因有仙法隱蔽行蹤,推算不出心意,如與自己作對,暫時雖然不怕,後來卻是隱患。按說最好不來,一則惡氣難消,再則自己借與天門神君林瑞和薩若那的幾個神魔均被仇敵毀去。當初借人,原想師父近年法令更嚴,不許無故傷人,而自煉的幾個神魔又不能久斷血食,借與林、薩二人,由其自行放出,吸收生魂精血,與己無關,交了朋友,還可增加神魔威力,何樂不為?不料全數葬送,好生痛惜。鐵妹既恨老人傷她,又想所煉神魔功力已深得多,師父恰算出老人當日慘敗,正好趁火打劫,再三哀求。鳩盤婆本極愛她,因恨仇人欺人太甚,便趕了來。

  師徒說好應變必須機警,知進知退;否則仇報不成,還要吃虧。這時雖見乃師逃退匆忙,必有原因,終以到手之物,不舍拋棄。一見仇敵追來,上空又被金霞佈滿,意欲穿地逃走。哪知微一遲疑,尚未將神魔放下,那九子母天魔所化的嬰兒和魔女一同忽然不見,神魔重又飛起。知道師父見己違令,將九子母天魔收去,同門也被召回。先擒神魔尚未祭煉,不能隨意隱遁,現既棄去,便能來去自如。想起仇敵可惡,何不趕往魔宮擾鬧出氣,即使戒備森嚴,不能深入,多少也可出氣。反正天空路斷,非由地底逃走不可。鐵妹心念一動,立即往下飛逃。

  這原是瞬息間事,雙方動作俱都極快。鐵妹剛剛飛出不遠,猛看見前面一道青光擁著一個手長腳短的畸形醜女,後面兩道血光擁著兩個頭頂金蓮花的短裝道童,迎面飛來。百忙中不曾看真,那三人又是首尾相銜,看去好似一路。鐵妹不知前面的正是三湘貧女於湘竹,後面是田氏弟兄,誤認作同是仇敵。恰好于湘竹因往魔宮暗算,觸動禁制,身受重傷,飛遁出來,迎頭遇見魔女,後面隨著屍毗老人,也把雙方當成一路。於湘竹膽寒情急之下,想用法寶擋上一下,再往斜刺裡遁去。不料平日兇橫,惡滿數盡,手中一團青色雷火剛閃得一閃,魔光已由鐵株手上發出,照向身上,想逃已是無及。

  本來連元神也被吸去,總算死運還好,身剛往下一倒,便聽空中一聲清叱,一道經天白虹,中雜無量亮若銀電的毫光,忽自對面飛射過來。鐵妹猛覺身後冷氣寒光,從頭下照,全身立被裹住,仇敵又在後面緊迫不舍,知道不妙,忙用金刀自斷一節手指,化為一溜血焰,穿地逃去。老人正發號令,命田氏弟兄速發動地底禁制堵截時,自身也被銀光裹住。

  原來那銀光正是餘媧所發。因自先前敗退以後,正在切齒痛恨,忽見鳩盤婆隱形遁走,鐵妹舍魔而逃,老人隨後追去,忙把玉盂中寶光發出。本心是想乘機下手,先將十二神魔除去。忽見愛徒於湘竹由魔宮內負傷逃出,隱形法已為仇敵所破,忙指寶光前去接應,愛徒已為鐵妹所殺。越發悲憤,再指寶光去擒鐵姝,又被逃走。老人追來,恰被就便裹住。方要施展魔法破那白光,忽然一閃收去,猛覺心靈上起了警兆。

  回頭一看,魔宮上面忽現出六座數十丈高大的旗門,整座神劍峰魔宮已被金光祥霞佈滿,仙雲遍地,瑞靄飄空,照得大千世界齊幻霞輝。內中的六座旗門在祥光彩霧之中時隱時現,正由大而小,往雲幄前面收去。當中裹著那十二神魔,已被困入旗門之內,閃得一閃,便即無蹤。同時,老人心靈大震,才知敵人暗中設有六合旗門,神魔已為所毀。急怒交加之下,意欲施展諸天十地如意陰雷與敵拼命,更不尋思,飛身便往旗門之中沖去。

  這時余媧已被自發龍女崔五姑趕來婉勸,說:「今日之事,早有預定,屍毗老人命不該絕。只因他那本身元神已與陰陽神魔合成一體,受其暗制愚弄,才有今日之事。貧道等為了機緣未至,還須等一位有大法力之人前來化解,否則早已下手。此人煉就阿修羅不死身法,只能勸其歸善,除他極難。少時他必情急拼命,施展諸天十地如意陰雷,這座神劍峰方圓千里之內,不論人物,齊化劫灰。道友可帶了令高足回轉仙島,免得見此慘劫;否則暫時請作旁觀,容貧道等代勞除魔如何?」

  余媧一聽,老人竟不惜損耗三數百年的功力,為此兩敗俱傷之計。知道這類秘魔陰雷,比軒轅老怪、九烈神君所煉不同,因以本身真氣助長兇焰,威力之大不可思議,方圓千里,死圈之內,仙凡所不能當。自己雖然防身有寶,就不受傷震撼,仍所不免。其勢又不便避人旗門之內。溫、裴二仙也在示意相勸。一想無法,只得帶了眾門人一同飛去。

  老人也已發現旗門,飛身追來。滿擬仙陣神妙,敵人既將自己隔斷在外,神魔一滅,旗門立即縮小,必是知道有此殺手,難於沖進。哪知剛到陣前,祥光一閃,人便陷入陣內,四顧茫茫。那金光祥霞,宛如泰山壓頂,怒濤飛湧,上下四外一齊擁來。怒極之下,更不尋思,忙即施展魔法,將全身縮成一團碧光,和由血蓮萼上剛飛起時的元神一般大小,將要自行震破。他這裡剛剛準備停當,快要發難,忽聽先前梵唱之聲越來越近,四山應和,也不知人數多少。心方一動,那陰雷已似離弦急矢,未容尋思,突然爆發。

  老人原是復仇心盛,拼卻斷送數百年苦功,將在場敵人連那旗門一齊震碎。以為煉就玄功變化,元神分合由心,勝了固可報仇雪恨,即便不能盡如人意,元神當時隨同震散,仍可收合為一。對方那麼多的人,多少總傷他幾個。自己雖然吃虧,所煉陰魔不過當時受傷,事後卻可收攝好些修道人的真元。哪知陰雷爆發時,本身元神為了助長威力,本應隨同雷火震散,不知怎的,竟在快化為無量雷火血焰,四下裡飛射的這眨眼之間,猛覺身子一緊,面前一條暗綠色的鬼影閃得一閃,便即自行震散,化為一蓬碧光黑煙,四散消滅,並未聽出雷聲。同時霞光耀眼,身外一緊,全身均被金光祥霞裹住,也未隨同震散。知道護身陰魔已被敵人消滅。如在平日,老人必定怒發如狂,憤不欲生。這時因附身陰魔已去,畢竟修煉千年,法力高深,見此情形,雖然仇恨難消,盛氣已去了大半。又見仙陣厲害,神妙無窮,自己那麼高法力,竟找不出它的門戶。

  心中方生悔恨,忽聽對面有人大喝道:「你那附身多年的陰魔,已被我們除去。齊道友和靈嶠諸仙念你修為不易,委曲求全,特命門人將尊勝、天蒙、白眉三位老禪師求請到此,用極大佛法為你化解惡孽。還不就此皈依,等待何時?」

  老人抬頭一看,先前雲幄中的長幼敵人,正分立對面廣場之上,神駝乙休、猿長老、靈雲、孫南和三個未見過的少年男女也在其內。當中仍矗立著那朵血蓮萼。面前一個破蒲團上,坐定一個身材矮瘦,面黑如漆的中年枯僧。身上一件百衲衣已將枯朽,仿佛多年陳朽之物,東掛一片,西搭一片,穿在身上。有的地方似已被風吹化,露出鐵也似的精皮瘦骨,左手掐一訣印,右手柑膝,安穩合目坐在血蓮對面,態甚莊嚴。空中各立著一個神僧,正是以前嚮往的天蒙、白眉二老。同時身上一輕。再看仙陣已收,祥霞齊隱,只剩梵唱之聲蕩漾空山,琅琅盈耳。同時又發現愛女、門人已全跪下,正向蒲團上枯僧膜拜頂禮。知是初學道時,受自己魔法禁制,後來苦搜不見,也就不再理會的那個想要度化自己的和尚,當時省悟。

  元神正待複體,往那血蓮萼上飛去,剛剛到達,未及行法,蓮萼倏地舒開,分披向下,老人也就複體,立即飛落。方想收去血蓮,向三位禪師下拜,請求皈依。哪知血蓮萼竟收不回,光更強烈。沒奈何,只得走向蒲團前面,頂禮下拜,說道:「弟子愧負師恩,不敢多言,望祈佛法慈悲,恩賜皈依。」

  祝罷一看,只一個破蒲團在地,想是千年舊物,質已腐朽,當中現出一圈打坐的痕跡,已快深陷到底。心方驚疑,忽然身後說道:「徒兒,我在這裡,你向何處皈依?」

  老人忙即回頭一看,尊勝禪師已端坐在血蓮花上。天蒙、白眉二老揚手一片金霞照下,血蓮立發烈焰,轉眼變成青色,禪師頭上隨現出一圈佛光,身已涅槃化去。忽有三粒青熒熒的舍利子飛起,吃石生、錢萊、幹神蛛隨手接去。老人立時大喜下拜,更不說話,剛向破蒲團上坐定,一陣旃檀香風吹過,滿天花雨繽紛,祥霞閃處,上下三神僧連老人和所坐青蓮蒲團一齊不見,四山梵唱之聲頓寂。魔宮人眾也都悲泣起來。乙休笑道,「你們先前已得神僧點化,你們師父此去便成正果,有什傷心?各照禪師和我所說,自投明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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