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⑥ | 上頁 下頁
第二五〇回 輕敵蹈危機暗襲陰魔迷幻相 轉安憑定力內瑩神智返真如(3)


  事後各無一言,直到強仇大敵將入羅網,忽然脫口一說,便泄自己機密。前後情形諸多可疑,不特和仇敵似有成約,就許是他因妒生忿,因此生真元已破,為想轉劫成真,拼遭兵解,了此前孽。一面心懷怨毒,不令別人快活,特地勾引外賊乘隙加害自己。故此仇敵易於潛入。否則他先被烈焰困住時,仇敵明可救他,卻不出手,他也不求人救,直到兵解以後,方救出險。可恨自己糊塗,先聽他說仇敵深入肘腋,因其言多閃爍,又在被困反目之時,既未背信,兵解前,又曾露出有外人相救之意,怒火頭上,又認為強仇業已被困,欲逃不得,何力及此?也未稍加思索。一生數百年來,慣以詭詐陰謀隨意致人慘死。自從脫困複體,法力愈高,除對老賊尼心猶顧忌外,別無所畏。平日認為此外誰也無奈我何,誰知容容易易,敗于幾個無名賤婢之手。而同謀勾引最關緊要的,卻是她這舊情人。越想越疑,越疑越恨,越覺所斷不差分毫。

  妖屍此時惡貫將盈,心神暗中受禁;加以豔屍被毀,骨化形銷,終身未有之痛,較諸前受雷劫怨毒更甚。等到布就羅網,待要復仇之際,因對頭一句話,想起後果前因,痛定思痛,急怒交加,兇焰更熾,不禁犯了有生俱來的凶野殘暴之性。神智已昏,處事益發顛倒悖謬,一味任性,不計利害。尤其對於舊歡的仇恨鬱怒難消,不先暴跳發洩一場,宛如骨鯁在喉,萬分難耐。本意恨極仇人,雖已有了成算,只是怒不可遏,想先惡毒咒駡一場,然後再引這幾個去上死路。這一來,卻又平白多吃了虧。

  癩姑先只當她故意罵陣誘敵,以為法寶、神雷傷她不了,不願無的放矢。嗣聽妖屍專指道者元神毒口咒駡,對於四人只偶然隨口帶上一半句,五遁和原有埋伏並未發動,並且越罵越凶,漸漸聽出妖屍認定情人內叛,引敵上門,毀她那副豔骨。此舉直動了真氣,並非偽裝,仇深恨重,只願毒口泄忿,欲使對頭聞說少時所受奇慘,心神震悸。不料對頭只是微露憐憫之色,默然相向,絲毫不以為意。於是怒火越發上攻,咒駡不已。敵人又未有動作,遂致忘乎所以。按說妖屍何等凶狡,不應如此稚謬,癩姑實在不解。而謝琳早就準備好伺機一擊,不問成功與否,且先試試,能傷妖屍更好,至多引發埋伏,也比長此對耗強些。見癩姑一味注視妖屍,遲疑不動,便扯了一把。癩姑忽然心動,想起妖屍此舉出乎常度,也許惡貫滿盈,情不由己,忙即點頭會意。跟著一個暗號,冷不防,四人把飛刀、飛劍、法寶、神雷齊朝妖屍猛發出去。

  妖屍也是揹運當頭,中心首鼠,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中洞外層法物早被仇敵破去。雖有聖姑遺留的環中世界,仇敵被自己倒轉禁制,移向小須彌境禁圈以內,上下四外混亂昏茫,急切間分辨不出方向門戶,難於走脫以外,那戊土禁制,只是易周靈符妙用所化幻相,並無實效。誤以為敵人只要出手,不特傷害不了自己,必將戊土禁制勾動,外五行禁制隨以相生。如能就此殺敵,省卻往中洞內寢宮涉險更好;否則,便仍用前策,豁出相拼,也報此仇,徑引仇敵去犯內洞。總之認定眼前仇敵全成了網中之魚。正罵得起勁頭上,做夢也沒想到毒手摩什煞光一撤,失了防禦。對方那些神物利器雖不能沖向禁圈以外,在圈內照樣具有極大威力妙用。本未防到,忽然同時夾攻,焉能禁受?如非修煉多年,擅長玄功變化,又是煉就元神的話,只此一擊,不必李寧再用佛光化煉,便已伏誅,形神皆滅了。

  癩姑等四人因先前刀劍、法寶無功,也未想到妖屍會受重創。大家出手原快,癩姑的屠龍刀尤為神妙迅速,一道紅光當先而出。說時遲,那時快,妖屍瞥見敵人突然發難,先猶輕敵,並未逃遁遠避,一意行法,只將身形飛向一旁,手掐靈訣往外一揚,滿擬戊土禁制必要發動。誰知黃光一閃之下,仇敵刀光已然臨頭,這才覺出不妙,忙施玄功變化逃遁,已是無及。癩姑屠龍刀首先攔腰而過,跟著周、謝、上官三人的飛劍、法寶也急如閃電,相繼飛到。除輕雲出手最遲,青索劍只掃中一點芒尾外,下餘全部奏功。謝琳更是心靈手快,神目如電,瞥見這次妖屍居然受傷,一面欣喜,一面不問能中與否,覷准逃路,又補了一神雷。妖屍連受重創之下,身形已被飛劍、法寶分裂,當時不及復原,接連兩聲厲嘯,化為幾縷飛煙,投入暗影之中遁去,一閃即隱。

  癩姑等四人見此情形,心氣愈壯,立縱遁光,姑試往妖屍逃路沖去。剛一起飛,猛又覺出天旋地轉,光景越發黑暗。四人不知妖屍經此一敗,越認定仇敵太強,外層五行禁制不能為功,以為适才不該大意,沒有察出戊土被人反制,轉中誘敵之計,連受重創,耗傷了不少元氣,如非精于玄功,幾遭滅亡。悔恨急怒交加,決計冒險,專施前策,不再發動外層埋伏禁制,便宜四人省了許多心力。易靜等三人也因此空隙,無人阻撓,從容出險,尋到洞中靈秘之地,終於兩下裡合力,完成大功。不提。

  癩姑等四人一見又是适才初斬妖屍肉體時景象,方恨先前疏忽,不曾留意觀察,以致方向門戶難於推測,只得聽任妖屍行法,挪移倒轉,無計可施。正戒備間,倏地眼前一亮,毒手摩什的七煞玄陰天羅又閃現出千萬層烏金雲光,排山倒海,四方八面潮湧而來。四人覺著,還是煞光妖法厲害,照例不進則退,越逼越緊,難於相持固守。謝琳忙即運用有無相神光,任擇一面,奮力前沖。沖了一會,癩姑見妖光雖極強烈,妖屍、毒手全未現形,方覺有詐。眼前光景忽又一暗,隨著煞光變滅之間,面前忽轉清明,現出一片實在景物。定睛一看,這地方乃是一處高大庭堂,通體似一大塊美玉,由內裡挖空鑿成的宮室,上下四壁俱是渾成整玉,不見一絲縫隙。溫潤光滑,煥影浮光,祥輝自生,明如白晝,更見不到絲毫妖氛邪霧。那玉宮通體作長方形,橫闊約十五六丈,外壁是一圓門,不知如何走進。門外煞光邪霧依舊濃烈,卻不能侵入門內一步。

  左半壁前設著一個大蒲團,旁列鐘、磐、木魚,各有欄架,似是主人參禪誦經之所。右壁空無一物,只玉壁當中有一大圓圈,色黃如金,深入玉裡,仿佛天生成的玉斑,不類人工法力所為。只是圈作正圓,整齊已極,並無分毫暈痕。乍看頗似玉壁上鑿一個大洞,再將一塊黃金嵌入,嚴絲合縫。此外,全室空曠,更無別物。只當中地上現出丈許寬一條淡青色的界痕,由身後圓門起直達裡面,其直如矢,也是十分整齊,估計約長在二十丈以外。盡頭處又是一個極高大的圓門,看去甚深,氣象莊嚴,甚是雄偉。門內兩旁似有空室,卻看不出實在景象。知已到了中洞內層聖姑靈寢所在。

  四人除上官紅功候尚淺外,俱有高深造詣,上來匆匆,還未十分覺察。及至細一諦視,立悟聖姑法力的精微奧妙。原來當地共是內外兩層宮室,連同外間廣堂,共是三層。頭層長方形,長僅十丈左右。再往前去,便是通寢宮正門的甬路,但比外間窄不了許多,長卻有數十丈。乍見前面乃是虛景,隨人心意自生幻相,非寧神定慮,仔細觀察,看不出它實在遠近。四人因是适才妖光中運用法寶、飛劍全力向前猛衝,忽然到此,又見門外妖光邪氣尚在蒸騰暴湧,卻不能侵入雷池一步,心疑誤打誤撞,無心中撞來此地。邪不勝正,一行脫出七煞玄陰天羅,二妖孽不是被正法隔斷在外,便是不敢闖入。忽聽妖屍隱隱叫囂之聲,由門外傳來,似在和毒手摩什爭論。

  大意是說:仇敵已入網,眼看倒轉禁法迫其入伏,為何自己僅僅離開這一會的工夫,便被衝破玄陰天羅逃走,不見形影?毒手摩什答以仇敵擅長隱形,此時必然尚在網中,將身隱起,如被沖逃去,以自己的法力,斷無不察之理。妖屍力說仇敵頗有伎倆,可恨适才誤為所算,受了點傷,施為稍慢。敵人所沖逃的方向正與妖屍相反,等她運用玄功復原趕來,敵人已不見,這事奇怪。妖屍說到這裡,忽又失驚道:「糟了!這裡正是老賊尼的寢宮正門,因總圖未得,此洞只此一處,不能隨意封閉,莫要被敵人無形中誤撞進去。那天書、藏珍俱在五行殿百寶龕內,萬一失去,如何是好?」

  毒手摩什聞言,忙即阻止,似怪妖屍話不留神,如被仇敵聽去,豈不等於提醒?

  妖屍笑道:「你看得倒容易。可知老賊尼法力甚高,這一門之隔相差天地,人在門內,多高法力也休想聽見什麼。這正門連我也不敢走進,弄巧仇敵就許入伏被陷,進去容易,出來難呢。不過,近日我覺出老賊尼處處暗助外人,事情難料。這正門之內藏有極厲害的禁制,並能生出諸般幻相,誘人入阱。休說我們冒失走進,觸動埋伏,難於脫身,便在門前往內窺視仇敵行蹤,也易上當,陷入危境,簡直分毫大意不得。仇敵如在網中,一任隱形神妙,多少也能查看出一點端倪。你對此中玄妙尚不深知,有老賊尼預留下的禁法暗中作怪,不能以常理來論。

  我與仇敵仇深似海,被她們逃走固然可恨,最關緊要的還是那半部天書和所藏法寶,如被巧得了去,我夫妻便今夜能脫出此地,以後也休想活命。正門以內,是萬去不得。尚幸前兩月我因日夜搜索總圖,探尋老賊尼的縫隙,仗著昔年在她門下多年,久居此洞,略知底細,居然被我無心中發現出一條秘徑,可以避開正門奇險,只是通行也非容易。我想你暫時仍守在這裡,我獨自由那秘徑入內,乘其未覺,飛入停屍之所,索性不等今晚,就仗你借我這件法寶,去往神燈後面,先把那半部天書取下,並把禁制引發,以免天書被仇敵得去,永受其害。百寶龕中藏珍,且待擒敵報仇之後,今夜子時再行下手。

  此行即與仇敵相遇,一則驟出不意,我玄功變化,飛遁神速,決難阻擋;二則裡面埋伏甚多,層層相生,一觸即發。如與狹路相逢,仇敵必仍用飛劍、法寶夾攻,一味猛追,決想不到照著我飛行的途向方法追逐,只要一步走錯,步步荊棘,阻力橫生,非被陷在內不可。萬一她們知機,得了老賊尼的暗助,仍由此門退逃出來,有你在此防守,我又早將全洞禁制一齊發動,任他大羅天仙,也難脫身。這樣,夜來行法,取寶毀屍,雖較艱難,卻可立於不敗之地。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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