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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九回 密室覷濃春玉軟香溫驚絕豔 祥雲消煞火金光寶相走神嬰(4)


  妖屍仍未答話,只在裡面微微歎息了一聲。那姓朱的少年道者剛來時,本是面有憂色,及至連喚玉娘子未應,忽聞妖屍微歎之聲,好似有什感動,又似突然變計,凡百不顧神情,倏地把牙關一咬,面上立轉喜容,從容款步走人。當道者初來在外喚玉娘子時,妖屍一面裝著負氣不理,一面手持兩寸大小晶鏡隔著簾幕往外照著,面上微有慍色。等到道者入室,口角邊忽又帶著一點冷笑。四人看得逼真,那道者好似常作入幕之賓,一進門便直往簾內走去,目光卻四面注視,意似查看室中有無可疑形跡。到了榻前,便向妖屍身側坐下。妖屍也不起立招呼,只媚目流波,斜睨了一眼,便自將目合攏,不再理睬。道者似知妖屍必要做作,說道:「玉娘子,你真錯怪我了。」

  妖屍不答,道者也未再往下說,只把雙目註定妖屍,從頭至腳仔細領略端詳,大有秀色可餐,愛極忘形之意。漸漸由上而下,看到腳頭,一眼瞥見那只欺霜勝雪,脛腿豐妍,纖細柔滑的白足,微露被角之外,竟情不自禁俯身下去,在那綿軟溫柔,無異初剝春蔥的纖指上親了一親。偷覷妖屍面色,似嗔似喜,看去只更愛人,並無真怒。於是道者更又伸手下去,竟將那只美妙無雙的白足握住,撫摩了一會。又跪將下去親了又親,手也漸漸往粉腿上摸去。

  眾中別人還不怎樣,謝琳早看不慣這等淫呢之狀,意欲就此下手。繼一想:「那少年道者分明非左道妖邪,也許受了妖屍邪媚迷惑,莫要連帶波及,誤殺好人。」

  心正盤算未決,這時妖屍元神早已離身飛起,現出一副滿頭鮮血狼藉的惡相,正站在道者身後。起始神情獰惡,大是不懷好意。嗣見道者對她肉體溫存撫摩,委實愛到極處,面上神色才略為和順了些。那道者直似始終不曾覺察。謝琳兩次要想動手,均被癩姑止住。妖屍元神忽然不見,知已複體。方和癩姑打手勢如何發難,妖屍冷不防把足一縮,用力稍猛,竟將下半身蓋的那床錦被掀開了些,那一雙脂凝玉潤的粉腿立即呈現。道者也就勢撲將上去,雙手摟緊,不住溫存撫愛。

  妖屍由他玩弄,毫無躲閃,只睜眼冷笑道:「你初來時,屢和我說,仇敵法力厲害,人雖坐化,並未飛升,元神必還留在百寶龕中入定修煉。這裡一切事情前因後果,必早被她算定。又說我以前殺孽太重,雖然被困多年,幸得劫後回生,仍出勉強。從此改頭換面,虔心靜修,尚恐不能免難,怎敢再犯她的禁制?因此平日相對,只是口頭親熱,不特不似昔年那麼極情盡致,真個銷魂,所說也都是些正經的話。有時談到脫難以後,同隱仙山,欲結神仙眷屬,以圖與我長在一起,終古不離,也是將來打算,儘管愛極,也僅常想背人相聚,密談片時,並無一點輕狂。承你愛重關切,我雖不能盡聽,論心也頗感謝,足見老友不比別人。總共數十天的光陰,怎今日會變了個人,始而招之不來,來了又是這樣急色兒的醜態?莫非你把以前所說的話全忘了嗎?」

  妖屍有一特性,自負美豔,絕於古今仙凡,即使中心蘊毒,決意要加殺害的人,只要在下手以前對她愛極顛倒,便自心喜。哪怕日後仍是不免毒手,當時卻能博到她片刻之歡。對方這一急色,正觸所好,雖以聖姑法力暗制,中心畏禍,不敢像昔年那樣縱情淫欲,肆無忌憚,說時滿面微笑,媚波瑩活,斜睨著俯伏在她身上的舊歡,眉梢眼角,春情蕩意,自然流露。那搭在胸前的纖纖玉手,漸漸伸向道者頭上,輕輕撫弄,好似柔情款款,芳心自同,相愛相憐,不能自禁之狀。道者卻似極愛欲狂,除了盡情撫愛,領那懷中暖玉,一片溫香外,耳目已然失去知覺,對於妖屍所說的話,一句未答。

  謝琳見此邪情醜態,忍不住又要出手。癩姑到底心細多識,覺得道者功候法力不是尋常,雖然迷戀妖屍,面上並無邪氣,人也不帶分毫好惡之相,不像已被邪法所制,這等放浪無恥情形,實在可怪。正在留意查看,忽由側面窺見道者聞言未答,眼角似有淚痕。情知有異,忙止謝琳先勿下手,徐觀其變,此人既非妖邪一流,何以如此情景?謝琳隨手指處,也看出道者不特眼含淚珠,面上忽現愛憤愁急之容。照著适才熱情奔放不可遏止情景,不應有此,知有原故,方息初念。

  因道者上身己全俯壓在妖屍腿際,妖屍元神已複,只能看見他的腦後,面上愁苦容色出於意外,並未看出。說完,未聽回答,還只當舊歡重拾,心醉魂銷,又正問到他的短處,以致無言可答。想起以前恩愛情深,加以多年久曠,回生以後,長日慮禍憂危,玷污仙府,恐犯大禁,不得不按捺欲火,強自忍耐。但是天性奇淫,蘊蓄愈久,其力越大,一旦奔放,便成狂流,色膽如天,不能再制。只圖一時順心遂意,哪怕刀山在前,火海在後,也是過後甘任其禍,決非所計。何況雙方夙孽甚深,道者又道骨仙風,豐神挺秀,法力亦非尋常,遇合之初,本就彼此恩愛纏綿,情深似海,並無絲毫勉強,出於片面相思。如非當時樂極情濃,越來越甚,也不至於彼此都失了真元戒體。自己專門采補,失卻真陰,還能補償。對方本非左道,又和別的情人面首不一樣,一任自己水性楊花,終是情有獨鍾。自己也因此才生出厭惡,久遂成仇。這次劫後重逢,非但不念舊惡,反而關切敬愛,不似別人專以色欲為事。妖屍縱極淫凶,也不能一毫不通情理。

  稍一尋思,前塵往跡立上心頭,覺著此人終是情深義重,與眾不同,舊情已自勾發。加以前此妖屍為了防人防己,惟恐欲念難制,每遇人來,必先約法三章,好合須在脫困之後。儘管平日喜以媚術淫情顛倒來人為樂,一則心存玩弄,未把對方看重;二則本是邪法化身,偶然故現色身,也只使對方略沾肌膚即止,一切引逗出於偽作。似此溫香在抱,經人憐愛,撫摩不已,回生以來尚是初次。對於聖姑,本是又恨又怕到極點,自從毒手摩什二次重來,銳身急難,口發狂言,半信半疑之下,畏心便已搖動。再經此幾回夾攻,滿腔欲火立被引發,媚笑說道:「怎麼不答話呢?一雙腳腿有何可愛,也值如此?枉自修道多年,竟和嬰兒戀母一樣,只管裝喬,不理人則甚?莫非還要想吃口奶嗎?」

  四人雖不知這是昔年雙方淫樂時隱語,可是妖屍說時,粉頰紅暈,媚目春情淫蕩之態,益發不堪。可是對方依然不曾抬頭答話。妖屍也似覺詫異,一面淫心已然大動,正欠嬌軀,抬起左邊一條粉腿,待要夾向對方頭上;一面櫻口微動,吐出一絲粉紅色的輕煙,正要飛向對方頭上。那道者忽似驟然遇到毒蛇猛獸一般,倏地舍了妖屍兩條粉腿,慌不迭飛身縱退出兩丈以外,也把口一張,一股青色的道家內元真氣立噴出來,護住全身。帶著滿臉愁苦之容,悲聲說道:「我不足計,請你念在前情,暫且寬緩一步。此舉並非為我,仍是為你。等我說完了話,死活由你如何?」

  這等變出非常,大出妖屍與四人意料之外。

  妖屍正在發動春情,噴出香霧迷惑對方,本心拼著犯禁,同作淫樂。不料道者突然躍起,已是拂意驚疑。再一眼看到那等愁眉淚眼情景,怒火欲焰一起點燃。當時毒念重生,不顧發話,首先把手一指,那右方垂的半片簾幔,立化一大片血赤色的火焰,火網一般電馳飛墮,將對方罩住。一面目射凶光,註定對方,聽其發言,那雙淫凶眼裡直要冒出火來。先前玉豔花嬌,柔情蜜愛,全化烏有。豔色美人頓成羅刹變相,重又恢復了适才由小門中出現時的兇惡獰厲神情。同時身子往後一仰,也睜著一雙含蘊無限淫毒的媚眼,冷冷獰笑道:「你不知我性情嗎?還有什說的?」

  道者長歎一聲道:「玉娘子,你先不必發怒,聽我把話說完。我也深知你孽重難挽,但我知你本是美質,只為當初在聖姑門下不合自作聰明,心志太高,以致背師下山,受了妖邪引誘,陷入淫邪。天生尤物,本具特性,一朝失足,遂如洪水橫流,不可收拾。否則,你如自來萬分不可救藥,聖姑也決不會欲以人力挽回定數,再四寬容。即以後來在此雷劫而論,以聖姑滅度時的法力,一切後果前因早都算定,本不難當時使你形神俱滅,何必再保全你的元神,連肉體也未加傷害?窺其用意,也無非使你在這百年患難之中,多經苦難,痛定思痛,萬一能悔前愆,回頭修省,便任你功成自去,不再行誅,也不枉當初苦心度你,師徒一場。

  「至於我呢,因有夙世孽緣,昔年與你一見鍾情,愛逾性命,只圖與你長久廝守,你我合籍雙修,同證仙業,便把多年苦修功力以及性命全數為你送掉,也在所不計。初定情時,還有妄想,盡我心力,以至情感動,導你棄邪歸正。嗣見你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造孽日深,無可自拔。我屢次為你出死入生,苦心相援,助你脫難,你至多不過暫時稍微感動,不久又是故態復萌,變本加厲。後且因此視我如仇,正欲加害,毒計未成,便因來此盜寶,身受雷劫。這些年來,我無一日不在為你痛惜打算。你雖辜恩薄情,我仍放你不下,恩愛之情至今不變。深知此間禁制厲害,期前入洞,白白送死,無濟於事。只得一面煉下法寶,準備應用;一面靜盼時機到來,冒險相助。

  這裡內外隔絕,非我這法力所能算出底細。初意你經此百年困苦,創巨痛深,必知悔禍;還有聖姑既肯留你元神在她洞中虔修,也必有點指望。為此展轉探詢,默運玄機,費了許多心力,僅僅占算出你應在本月癸未子夜難期終了,但無飛騰之象,並且運數已盡,吉少凶多。明知聖姑禁條嚴厲,男子入內,不出百日必有凶憂,生路極少,哪怕當時脫出,也決過不了百日死限。終以愛你太深,自信平生除犯色戒以外,並未行一惡事,聖姑想能稍加寬恕。就算犯她禁條,也只遭上一次兵解。你自來怙過任性,不納忠言,只我說的話,偶然還能信從。大難之後,劫後重生,也許性情磨煉好些。

  「昔年曾對你說過,我對你的情愛,一任地老天荒,海枯石爛,永無盡期。只要能助你脫難歸正,我便身化劫灰,亦所甘心。區區一劫,仍可再世,何足介意?哪知到此一看,你經此大劫,不特未知悛改,反更倒行逆施。雖承你猶有故劍之思,又當用人之際,未再視我為仇,可是我連番苦勸,仍似秋風過耳,毫不為動。後來我見勸說無用,只得拼以一死相代,到了日期,盡我全力助你脫難,姑作萬一之想。我因連日籌思,想把全力用在最後緊要關頭;更不願助紂為虐,加重罪孽,使你多樹強敵,多造惡因,眼前難以脫險,我再世也受惡報。而你不明我苦心,反認我應敵不力,屢加嗔怪。我想時至自明,終有使你省悟感動之日,也未分辯。眼看日期將近,惟恐力有不勝,我真元已虧,仙業無望,決以此行報你昔日相愛之情。受此巨創,他生也知自傲,或者不致重陷情網,又蹈覆轍。一死原無足重,所怕的是各有因果,身死由於犯禁,依然代不了你。你如應了聖姑遺偈,形滅神消,豈不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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