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⑥ | 上頁 下頁
第二二三回 直上八千尋荀蘭因罡風消毒火 飛行九萬里齊霞兒陰嶺拜枯仙(6)


  「因我以前性小好勝,陣法陰險,步步設伏。又因防護法身念切,行法太狠,只要誤入陣地,立蹈危機,就當時不死,也被困在陣內,非我功成歸來,不能脫身。另外又設有顛倒迷蹤之法,外人休想看破。令尊只知我隱居避地,不肯見人,沒料到行法這麼狠。他第三次到時,稍微疏忽,已將埋伏觸動,如非法力高強,還幾乎受了重傷。頭兩次在穀外傳聲相喚,未聽回應。這第三次來,見第二次所留書信仍在原處,心疑主人他出,想到穀中查看人在與否,又是這等光景。我又著名乖僻,不近人情,這等行徑,分明是不屑與來人相見。始而置之不理,繼又暗下毒手,任換是誰,也必不肯甘休。令尊偏是大度包容,未以為意,只在陣外絕壁上留字勸誡。

  大意是:素昧平生,本不應無故拜謁。但是同是修道之士,聲應氣求,仰慕求見,並還懷有一得之誠,來共切磋,並非惡意。獨善其身,不肯見人,原無不可。人各有志,盡可明言,何必以惡作劇相加,拒人千萬裡外?如換旁人,必成仇敵,即便當時不勝,也必長此糾纏。本心為求清靜,豈不為此轉多煩擾,適得其反?寫罷,便自走去。最令人佩服的是,他走不久,我便回來,剛一看完,壁上留書便已隱去。我甚僥倖感愧,未能尋他一致歉誠。一則,我隱此以前,曾發宏願,欲以旁門成道,為後人倡,許下極大善功。而外人只當我隱居在此,為人乖僻。實則內外功行並重,修持至苦。每隔些年,便以元神轉世,去往人間修積。與山陽盧家老魅行事大不相同,在我宏願未完以前,本身決不出谷一步。二則,令尊乃高明之士,一教宗主,道法高深,當時不曾看破,事後必已知悉,何必多此蛇足?心卻望他再來一晤,惜未寵臨。今日剛由人間歸來,功行將完,只準備應付那最後一關。以前同道只三兩人,內有一人已然化友為敵,餘者也不常見。正苦無可共語,忽見大姑娘到來,不勝高興。

  「此山遠在東天極地,世傳《山海經》即有記載。傳說《山海經》乃周穆王時仙人遺著,仙人名白一公,曾為穆天子禦,後遂訛為伯益所作。本是道書,共分三卷五十四篇。如能得到,照書精習,可成地仙。自鬼谷以後,師弟相傳,往往以門人不肖,不肯盡授,逐漸失傳。得中卷者,仍可長生。周亡秦興,始皇無道,複欲妄冀仙業,萬金重賞,百計千方訪尋天下。探知東嶽泰山有一無名的樵子,得有中下二卷,正在日夕勤習,道還未成。於是假名東封,用妖人史鵝之計,前往篡取。因那無名樵子道已修成,十之四五非水火刀兵所能傷害,又恐事後復仇,便預先掘下陷阱,暗使妖法,備就無字豐碑。然後召那樵子前來,待以國師之禮,令其將書獻出,君臣同修上壽。

  樵子自恃始皇不能殺他,怒駡不允。始皇已知他書藏所居洞壁之中,怒極之下,也沒詳細追問,便照預計將他捆綁,投入阱內,再把沒字碑鎮壓其上。樵子發覺那碑中空,藏有禁制之符,才知無幸。情急求免,便在地底急喊:『洞壁所藏,只有下卷,略載靈草產地以及制煉之法,餘者多是山海鳥獸蟲魚之類,無甚用處。中卷因防始皇要來攘奪,早命愛子攜往海外神山。』始皇聞呼,忙命起碑放出。妖人史鵝忽然心生奸計,奏稱禁制發動,豐碑難移,勢已無及。並且擒虎容易放虎難,一出必為大患。始皇方一躊躇,史鵝已將禁法催動,樵子便死在地底,沒有聲息。果在洞壁內找到下卷十八篇,中卷仍遍搜不獲。

  「不久,史鵝忽然遁去。始皇大怒,已是無可如何。因那下卷十八篇俱是蟲書古篆,不知就裡,只有李斯能解。始皇天性猜疑,惟恐內中尚有修煉之法,被李斯先識了去,如法修煉,采藥長生,便命李斯改易篆書。同時另行抄錄,顛倒字跡次序,藏起原本。心猶未以為穩,日常選錄書上單字,叫李斯逐字釋明。等全本認熟以後,再暗取原本一對照,果然只有藥名。失望之餘,猶幸得藥可以長生。便把平日隨侍心腹召來,問其誰肯為他冒涉風濤,往三神山采藥,尋覓中卷道書。心腹人中有一徐福,人極機智,東封之行,原隨同往,備知底細,立告奮勇。始皇自是欣慰,仗著書已記熟,又留有一冊有釋文的副本,便把正本交他,以便訪中卷時辨別真假;還可假託徐福避罪逃往,設計騙取。徐福深心別具,推說神人喜潔,采藥必須童貞,又選了許多童男女帶去,由此不歸。那下卷,真正玄門中人無甚大用,因此不傳。改本又經始皇把緊要的兩頁默記於心,不留一字。

  「此山相隔中土數萬里,複有流沙之險,所以連尋常修道之士俱不知悉。我隱居千餘年,除卻令尊三次光臨,只有四次同道相訪。小姑娘年紀這麼輕,早疑心是來尋我的了。後聽你一說,我又占算,方始得知來意。幸先尋我,如若先尋盧家老魅,便不免徒勞了。你覺這山陰霾密佈,景物如此陰森,而山上下偏又有那麼多人行途徑,奇怪嗎?你不知道,此山古昔本是仙靈窟宅,神獸珍禽棲息之地。當我初來二三百年,還有四五個散仙在此修煉。自從青帝之子謫降來此,除嶺頭原有冰雪外,常年陰霾籠罩全山。那些散仙,本喜此山景物靈奇,宜於修道,一見這等光景,又無力相抗,有的避向別處,有的數盡轉劫。剩我一人,兩次逐我,鬥法不勝,才允我在這青靈穀內自為天地,相安已有多年。你一入穀中,便另是一般光景。似你這樣慧眼美質,本就喜愛,樂予相助,何況又是神交好友之女,自然願與你相見。

  不過我有兩節須先言明:一是前向來訪之友,曾有約言:任是誰來,須憑他法力通行迷陣。盧家老魅諸事與我相反,獨此略同,你少時去她那裡,也是如此。令尊既命你來,以他法力,事前必有準備。但我不似老魅無恥,不經迷陣,不得走入。她那南星原,人一走進,她怕人家知道破法,掃了她的面皮,百計為難。我這裡你只管放心走入,我決不例外作難。二是我此時見你心喜,頗多閒談,見面時便成啞人。此來之事,我必照辦,但有少礙,谷內不便談,谷外不宜談。你取到後,途中尤須慎秘。如有別的話問,最好此時先向我說,見了面我卻無什話了。」

  霞兒歸心似箭,恐誤時機,聽老人說個不休,老不命進,好容易盼他吐口。心想:「除借巽靈珠外,別無他事求教。來意已知,穀外又不宜說,還有何話可問?」

  忙躬身答道:「弟子領命,就請指點途徑賜見吧。」

  老人笑道:「畢竟少年人性子急,你想不起問什話了?」

  霞兒暗忖:「父親並未再說甚請問的活,初料借寶難允,即此已是萬幸。此老性情終是古怪,何敢多問?可是既說此言,必有原因。」

  正想不起有甚可問的話,老人停了停,忽又笑道:「你想不起,自我發難,也不怕她,焉知她不和我同一心思呢?你由右側一片黑石山後,側身而進,夾壁陰暗污穢,可用遁光飛進,無庸太謙。曲徑如螺,往復回環,雖非陣地,也易迷途。你只記住:先見岔道,連往左轉三次,再往右連轉四次。此是入谷前段,約有一百餘裡。過此以後,入了中段,約三百里途徑,改為西進向左,一退向右,再連往左轉五次,退回中間一條歧路,重往右轉六次。左右遞轉之間,歧路最多。尚須記准左雙右單之數。否則谷中上設天羅,此是天生陣圖,你沖不過。任你飛行絕跡,飛遍全徑,也不易走上正路,費時就多了。走完中段,現出三百六十五座石峰,疏密相間,暗合周天,我那迷陣便設此地。我看你年紀雖輕,頗具功力,必知陰陽消長之機,可用懷中靈符見機施為,便能走入神竹林中相見了。」

  霞兒一聽,由此去他那裡,似有五六百里之遙,而老人有如對面晤談,好生驚佩。忙答:「弟子緊記。」

  老人笑道:「我在六百六十裡外和你對談,此乃旁門下乘法術,何足為奇?見我時,我身後之物先收起來,再走向前,行至兩半山交界處再行取視。令尊所索之物,過海再看。不可忘了。」

  霞兒聽他還在刺刺不休,一面應聲遵命,隨照所說前行。老人也不再言語。先覺飛行有欠恭敬,心想:「六七百里路,步行飛馳也只個把時辰,何在乎此?」

  哪知走進夾壁一看,不特陰濕污穢,黴氣觸鼻,路更高高下下,險峻異常。好容易耐住性情,走了十多裡,又現出一條螺旋形的曲徑,路略寬些,但是兩邊危崖交錯,中通一線,其黑如夜,不見天光。路更崎嶇,石刃森列,高低錯落,險滑詭異,如登刀山劍樹。那轉角之處尤險,宛如蛇行之徑,越往前越難走。幸是霞兒修道多年,提氣飛駛,身輕如葉,否則便是武功多好的人,也走不出幾丈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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