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⑤ | 上頁 下頁
第二—八回 無限清光為有仙姬延月姊 難忘故劍還將駝叟鬥癡翁(5)


  乙休隨將靈符取出,交與妙一真人。笑道:「天下事,各有因緣,不能勉強。令高足司徒平,自從初見,我便心喜。近見他向道既極堅誠,修為又複精進,心地為人無不淳厚,越發期重。我雖喜逆數而行,究無把握。他遲早成道,自不必說,只不知他將來能否因我之助,能免去他夫妻這一場兵解麼?」

  朱梅接口笑道:「駝子,你總是放看好好神仙歲月不過,終日無事找事。既肯為外人操這許多閒心,你那兩女高足誤殺了崔海客弟子虞重,又把騎鯨客的勾、崔二弟子手臂斷去,雖說事出誤會,到底說不過去。令正夫人那樣脾氣,定必嚴懲無疑。二女資質既高,又在令正夫人門下修煉多年,尋常海外那些散仙,都未必及得上她們。萬一令正夫人盛怒之下,將她們殺以抵命,豈不可惜?她二人知你恩寬慈愛,求楊道友前來乞恩,怎麼給她們設法轉圜?一字不提,置若罔聞,是何緣故?」

  乙休笑道:「你哪裡知道,我那山荊素來護犢,較我尤甚。醜女花奇,為人忠厚尚可,惟獨畢真真這個孽徒,被山荊慣得簡直不成話了。你聽她這『美魔女辣手仙娘』的外號,豈是修道人的稱謂?如在峨眉門下,就此七字,也早逐出門牆了吧?以前因她所殺多是左道旁門中人,雖不免於偏激,有的罪不至死,還有個說詞。似此口蜜腹劍,深機誘殺,焉有姑息之理?休看山荊平日縱容,一旦犯了大過,只一變臉,毫不容情,誰也說不來。這孽徒太以疾惡好殺,昔游終南,與華山派幾個小妖孽鬧法,一日之間,連用山荊所傳法寶,殺了十一人。中有兩個,並非邪惡,因與妖徒為友,偶然同坐,也遭了波及,全數殺光,一個未留。

  那兩人師長恰是山荊舊交,查出根由,前往白犀潭訴苦。她本已該受責罰,偏是膽大妄為,惟恐來人告發,竟敢乘山荊神遊之際,欺那兩人自從山荊遭難,從不登門,交情泛常,妄自發動潭底埋伏,將來告狀的人擒住,淩辱強迫人家罷休,永遠不許登門,並立重誓為憑,才行放走。那來人也是成道二三百年的散仙,當時被她制得死活皆難,沒奈何,終於屈服回去,連愧忿帶冤,幾欲自裁。最終仍是恨極,因孽徒曾說,如有本領,可自尋她報仇。自知此仇難報,竟不惜辛苦艱危,欲費百年苦功,祭煉法寶,來尋山荊孽徒報仇雪恨。由此樹下兩個強敵。不久被山荊聞知,盛怒之下,便欲追去魂魄,使受九年寒潭浸骨之苦。只因她修煉功深,一面哀告乞恩,一面守住心神,拼命相抗。

  山荊又不忍使她真個墮劫,下那毒手,才得苟延殘喘,已經吊打了三日夜。花奇拼命犯險逃出,向我哭求解免。上次我遣司徒平去白犀潭投簡,一半因為我夫妻將來之事,一半也是為了這個孽徒。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此去勸自然勸。山荊知我能不惜費事,使虞重再生,早日成道,或是另尋一好廬舍;並把左道中人的臂膀尋兩條來,再向陷空島討些萬年續斷,與勾、崔二人接續還原。聽我一說人情,也必以此要挾,我也自然答應。但業障罪大,處罰仍照預定,決不因我而免。只不過山荊借此收科,說因我勸,方沒廢卻她多年功行,誅魂戮魄,永世沉淪之苦罷了。」

  追雲叟白穀逸笑道:「諸位道友,休聽他自壯門面的話。駝子和他夫人,先也和齊道友一樣,是累劫近千年的患難夫妻,只是不能歷久。最後一劫,他竟忘前好,不講情誼,以致韓道友飲恨至今,平日非但不與他見面,連送封信去都須轉托別人。上次駝子命司徒平去白犀潭投簡,便是想試探他夫人是否年久恨消,回心轉意。不料這一試探,果有一線轉機。他覺得司徒平不畏艱危,幸完使命,大是有功於他,所以對他夫妻情分獨厚。跟著得寸進尺,知他夫人素來好勝,自己不論多麼薄情,名分上總是丈夫,決不容外人上門欺淩,借著銅椰島救人放火之事,把癡老兒引上門去,以圖與他夫人言歸於好。我想韓道友出頭,夫妻合力,使癡老兒吃點苦頭,自是無疑。可是韓道友心中仍未必無所介介,再似昔日夫妻同心,誰說的話都能算數,怎能辦到?只恐駝子不開口講這人情還好,如若開口,弄巧人情不准,還要加重責罰,那才糟呢。」

  乙休正要答話,朱梅也插口道:「這話並不儘然,再不好總是夫妻。畢、花二女日侍韓道友身側,乃師近來心意必已窺知,如知不行,必不肯苦求楊道友請駝子為她們設法。開府時,二女我都見過,資質雖是不差,似是好殺,固應儆戒。萬一韓仙子果然動了真怒,毀去真真的道力,迫使轉劫,又太可惜。虞重死得雖冤,物腐蟲生,並非無因。座中同輩甚多,為何單對此女殷勤?本身也有不對之處,不能專怪一人,此事是夙孽。駝子既有起死回生之力,正好施為,一體成全,對此女也略加懲處,做其將來,庶幾情法兩盡。韓道友決不忘情故劍,駝子所說罰已前定的話,極為有理。但是此罰必重,非所能堪。最妙是得妙一夫人再為從旁關說,就不致有大罪受了。」

  乙休笑道:「當初山荊若不遵前誓遭那劫數,在白犀潭寒泉眼裡受這些年苦楚,哪有今日成就?恐連這次道家四九重劫都等不到,就墮輪回了吧。她因劫難已過,不特四九之劫可以無慮,而且她多年苦修結果,現在已成地仙,何況不久仍要原體複生呢。因禍得福,早已明白過來。只是昔年忿激之下,話太堅決,當初我也實在疾惡太甚,不為她少徇情面。恰值癡老兒自找無趣,正好借此引她出來,只要見面,便無事了。孽徒自恃山荊所傳未技,妄肆殺戮,本應從重責罰,追去法寶道力,逐出門牆,才是正理。只為念她平日功大於過,品行尚端,除性情剛激外,並無大過。在愚夫妻門下,修為這麼多年,也煞非容易。又重楊道友情面,不為太甚罷了。

  假使山荊真個護短,便我也容她不得,焉有輕易赦免之理?你只顧孽徒將來可以為你門人之助,便阿私所好,知道山荊敬佩妙一夫人,必能一言九鼎。卻不知我們修道人,最易為門徒所誤。我因性好勝護短,現決不肯收徒,便是為此。齊道友夫婦為一派宗主,群倫敬仰,自己立法尚恐不嚴,如何別人孽徒犯了大過,反倒強他們前往說情?日後眾高足如若有過,見有前例,勢必也去求了師門至交前來說情,那時何以自解?現在峨眉門下諸弟子如有似孽徒這等行徑的,嚴刑酷罰,雖未必使其身受,但追還法寶,飛劍斬首,永不收錄,則定然不移。似愚夫妻這等愛才姑息,只受些折磨,仍留門下,必還以為其罰太輕,如何還肯講這人情,為日後門人犯罪張目,你不是白說麼?」

  朱梅吃他搶白,笑道:「駝子說得有理。想不到你近來居然改了脾氣,可喜可賀。反正是你夫妻愛徒,與我們外人何干?自由你夫妻一個好人,一個惡人,去做過場吧。」

  妙一真人道:「乙道友既說預為戒備,怎還不走?早到岷山與尊夫人先見,商談應對,豈不省事一些?」

  乙休道:「山荊自上次我令司徒平投簡,曉以利害,並把道友助我脫困時所說的話告知,雖已省悟,但她因我殺她家人,不稍留情,終是有點介介,如先見面,不免爭論。我素厭人絮聒,答話不免切直,過傷她心,未免有違初意。她已苦難多年,只有等到癡老兒登門,她耐不住出來,同仇禦侮之時,再行相見。她既先出頭,便不致再有違言,彼此默契,我再拿話一點,就此不提前事,豈不省去多少羅唆?至於我所說的準備,自從銅椰島回來,早已備就,極為容易。我算計癡老兒還有三日才到,再停片時起身,沿途埋伏了去。他一意孤行,必不知我設伏相待。我等他由頭上飛過,已與山荊交手,我再趕去,時候足有餘裕。只不能在此等候諸位道友傳授眾弟子道法,派遣下山行道了。」

  妙一真人道:「天癡道友修煉多年,雖然夜郎自大,但教規甚嚴,師徒多人並無過惡。道友此去,保不住予以難堪。偏是小弟等暫時無暇分身,為雙方化解。最好還是請賢夫婦適可而止,勿為太甚吧。」

  乙休笑道:「他今來意,大是不良,我不傷他,他必傷我。管他銅椰島天羅地網,我先去占一點上風,日後再說。」

  妙一夫人道:「好在二仙誰也不能致誰死命。不過他隨來門徒俱極忠心,如有忤犯,卻不可與之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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