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⑤ | 上頁 下頁
第二一一回 火柱困霜鬟雷澤砂中援道侶 藍田餐玉實靈空天際見真人(4)


  丁席插口笑道:「道友說話,何必如此謙虛?自從那日訂交,便成知契,以後互相關照,情如一家,何須客氣呢?家師近以上界仙賓不久下降,並聞還有玉敕頒來,靈空天界不比凡間,非等到日,不能預先推詳,為此不便遠離。日前我們聽道友說起峨眉諸友法力和諸比丘靈異之跡,才知近來修士大不易為。人心日惡,魔隨道長。功力途徑雖然今古相同,因是妖邪眾多,非具極大的降魔法力和防身本領,不能抵禦。不似千年以前,修道人只須得有師承,覓一深山,隱居清修,時至道成,再去行道,一俟內外功行圓滿,便可成就仙業。雖也不免災劫,大都易於躲避。比較起來,如今要更難得多。又值凝碧開府之盛,私心嚮往。

  道友未說,不便啟口,無因而往,作那不速之客。後和家師說起,才知道友原本有意代主人延客,正遂私願。現由大師兄起,連同我等三四個小徒,共是七人,已經稟准家師。靜俟賢夫婦到來,有人先容,與未去諸同門略作快聚,便即相偕同往了。至於靈嶠仙館所餘那三百余間房舍,原是我等一時遣興,遊戲之作。只因營建部署之初刻意求工,一心模仿桂府宮室,力求華美,哪知只憑載籍傳聞,不曾親見,向壁虛擬,不特全無似處,建成之後,經家師和諸仙長點破,才知刻鵠畫虎,全無是處。不但不像青女、素娥、玉樓仙史等天上神仙所居,連尋常修士也居之不宜。

  不過建時既費工夫,而內中的玉章錦茵、冰玄珠帳,以及一切零星陳設,無一不是成之非易。空費許多物力心力,拆毀未免可惜,廢置至今已二百年,正苦無甚用處。休說借與峨眉諸道友應用,如不是物大富麗,不是修道人所宜,便全數奉贈,又有何妨?這類房舍什物,用來炫耀左道旁門中人耳目,使之驚奇,正得其用。甘師姊已命陳、管、趙三個同去的女弟子,用三隻紫筠籃裝好,隨時都可帶走。另外還有三十六枚籃田玉實,不腆之儀,聊以為敬。尚望代向峨眉諸友致意,分贈門下男女弟子,哂收為幸。」

  淩渾見丁嫦得道千年,看去年紀不過十四五,容華秀麗,宛如仙露明珠,光彩照人。吐屬更是朗潤嫻雅,吹氣如蘭。桂府仙娃,不過如此。阮糾和甘碧梧雖有醜美之分,而仙根道力,無不深厚,骨秀神清,丰姿飄逸。眼前同道中人,能到此者,竟沒有幾個。分明金仙一類人物,不知怎麼會忽然折節下交,甚為驚異。甘碧梧以五姑極口稱謝,笑道:「七師妹修道多年,見了外客怎還似當年心熱氣盛情景?心中有話,必欲一吐為快。到了上面,再行奉告不一樣麼?」

  丁嫦微嗔道:「四師姊生性溫柔,連說話也慢騰騰的。凡事該如何,便如何,有話便說,慢些什麼?本來如此。那日聽崔道友說起峨眉開府之事,偏不開口,非等師父有了口諭,崔道友已經來約,才行明告。反正一樣,何如早些說出,人家喜歡多好呢!」

  甘碧梧笑了笑。阮糾接口道:「七師妹心直計快,稚氣終脫不掉,沒有含蓄。我以前較她尤甚,近三百年才改了些。有時想起跟隨師父隱居前許多舊事,都覺好笑。自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許是山居年久,未與外人交往,日常清暇無事,默化潛移,連性情也隨以改變。這次奉命下山,許不似昔日躁妄。」

  丁嫦道:「你是大師兄,同門表率,自然要老成些,那似我和十六師妹的孩子氣呢!仙山雖好,只是歲月清閒,無爭無慮,連四師姊素來倜儻的人,也變得這等閒靜雍容,沒有從前有興了。」

  甘碧梧笑道:「嫦妹你還要說些什麼?當著崔、淩二位道友,也不怕人笑話?」

  崔五姑笑道:「仙府長生歲月,仙景無邊,已是令人羨煞;而諸位道友又是雍容恬逸,純然一片天趣,真情款款,自然流露。真恨不得早生千百年,得附驥尾,可拜真人門下,便天仙位業也非所望呢。」

  阮糾道:「道友過譽。我們雖然幸竊福緣,得天獨厚,終不能望到天仙位業,便為一情字所累呢。」

  淩渾聞言,忍不住問道:「休說真人,便是諸位道友,哪一位不是神儀內瑩,精華外映,明是天上金仙一流。聽內人說,雖是男女道友同隸師門,並非合籍雙修。即以千萬功力而論,已具通天徹地,旋乾轉坤之能,怎麼情關一念便勘不破呢?」

  阮糾笑道:「此事說來話長,並且將來借重諸位道友,也是為此一字。不過暫時奉家師命,恕難奉告,且等峨眉會後,再作詳談吧。」

  甘、丁二女同聲笑道:「大師兄才說改了性情,不又饒舌了麼?」

  淩渾知道來時料中所說借重之事,至關重大,不便再為深問。

  五人言笑晏晏,不覺連越雲層,到了天蓬絕頂靈嶠宮外。阮、丁、甘三人領了淩、崔夫婦,先去拜見過了赤杖真人,略說命眾弟子隨往峨眉觀禮之事,淩渾又略請教些應劫的話。便由阮、甘等門人陪出,先引淩渾把靈嶠仙府風景遊覽了一周,然後去至甘碧梧所居的棲鳳亭中小坐。眾仙侶因淩渾初來,又命門人侍者去取靈泉甘露與各種仙果,前來款待。淩渾健談,神情穿著又極滑稽,賓主雙方越談越投機。內中赤杖仙童阮糾和一個名叫兜元仙史邢曼的,尤為莫逆,由此成了至交。

  淩、崔二人因離庚辰正日沒有幾天,路隔太遠,必須期前趕到。雖然飛行迅速,不致延誤,當此多事之秋,受人之托,終是越早到越好,便起辭別。眾仙再三挽留。阮糾並說:「此行如何,家師已經算出,明早起身,到時恰好。因此次旁門中頗有幾個能手,為了事前不使得知,道友到時,使用仙法隱蔽行藏,不到起身下山,誰也推算不出。據我想,也許峨眉諸道友都認作意外,到後方知呢。」

  甘碧梧和另一仙侶同聲笑道:「大師兄話休說滿。左道旁門中人,自難知道我們行藏。峨眉諸位道友何等高明,未必也瞞得過吧?」

  阮糾笑道:「我不是說准能瞞過。只為淩、崔二位道友此來,未向第二人提起,原定約了我們,突作不速之客,以博主人一笑。並且主人連日正忙,素昧平生,我們又非現時知名之士,念不及此,怎會前知?除非我們已經上路將到,主人久候淩道友夫婦不至,無意中占算行蹤,那就難說了。」

  丁嫦道:「這個我敢和大師兄打賭,我們此去,只一動身,峨眉諸道友便即知道。即便主人正忙,無心及此,你沒聽崔道友那日曾說,日前已是仙賓雲集?師兄的轉劫好友大方真人,和我們對頭的兩個剋星也在那裡,焉有不知之理?」

  甘碧梧笑道:「七師妹怎地胸無藏言?」

  丁嫦好似說走了嘴,面上一紅,便不再說。阮糾笑道:「我只臆度,哪個與你打賭?」

  說時也看了丁嫦一眼。

  淩渾暗忖:「眾仙千年不曾下山,法力如此深厚,怎會有甚對頭?大方真人正是乙休,想不到他與赤杖仙童竟是歷劫知交。見時一問,便知就裡。」

  故作沒有在意,岔將過去。阮糾似已察覺,笑對淩、崔二人道:「我們在此隱居清修,于仙於凡,兩無所爭,本無什麼。只為家師奉到天敕,又值再傳弟子和一些侍者建立外功之會,正好命兩輩門人一同下山。好些事均屬未來,家師默運玄機,為免眾弟子將來有甚困阻,預為之備。其實事情尚早,家師只示了一點徵兆,不曾明言。休說乙道友不能詳悉,便我等也只略知梗概,此時未便奉告,蓋由於此。」

  崔五姑道:「想不到諸位道友清修千年,早已天仙無殊,怎會突然發生這些煩擾?」

  另一女仙羅茵笑道:「按說,我們雖然道行淺薄,不能上升靈空天域,到那金仙位業,如論位業,卻也不在天仙以下。尤其是清閒自如,既無職司,又無羈絆,不似天仙多有繁巨職掌。只自成道起,兩千一百九十年中,有三次重劫,一次比一次厲害,是個討厭的事。」

  丁嫦笑道:「羅六師妹倒說得好,假使地仙如此易為,似我們這等清福,那些天府仙官都願退這一步,不再稀罕那天仙位業了。」

  淩、崔二人聞言,心中一動,默計赤杖真人師徒成道歲月,正是道家四九重劫以後的第二難關快要到來。起初以為真人有無上法力,誰知仍難輕免,不禁駭然。天機難泄,無怪支吾不肯明言。便朝羅茵點了點頭。眾仙知道二人業已會意,便不再提起。

  又盤恒了些時,一算時間,已經過了一天。阮糾不等淩、崔二人開口,便請起身,二人要向真人拜別,眾仙俱說:「真人現正調元煉氣,不須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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