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⑤ | 上頁 下頁
第一九七回 強歡笑心淒同命鳥 苦纏綿腸斷可憐宵(2)


  蕭玉雖覺這樣過於草率,但為美色所惑,也就沒有深思,反附和道:「我早說過,只要姊姊說話,生死禍福,無不惟命,說什麼聽什麼,還用商量則甚?」

  瑤仙笑道:「只恐口不應心,未必能都聽我話吧?」

  蕭玉力言:「哪有此事?」

  絳雪道:「我信你。莫要錯過吉時,姊姊和姊夫該拜堂了。」

  瑤仙為報母仇,雖然心深計毒,終是紅閨幼女,一聽拜堂,也是有點靦腆。人既美貌,再帶幾分羞意,益更嬌豔。蕭玉看了,越發心蕩魂銷,直恨不能一碗水將她生咽下去,先向紅毯上立定。瑤仙經絳雪一拉,也隨即走過,由絳雪低聲贊禮,同拜下去。跟著奠酒。然後將上位杯筷撤下來,分到兩旁。蕭玉、瑤仙並坐,絳雪對面相陪。剛一坐定,瑤仙又給絳雪斟了杯酒,然後離座,撲地拜倒。絳雪驟出不意,忙同跪拜,大驚問道:「姊姊,這是做什麼?」

  瑤仙慨然答道:「由明日起,我們三人便入憂患之中,仇敵厲害,人事難知。我是母親生女,不問是非成敗,俱非繼她遺志不可。玉弟有半子之義,又是我親愛丈夫,承他癡情鍾愛,隨我臥薪嚐膽,雖然為我所累,一則出諸他的心願,二則我仇也是他仇,義不容辭。惟獨妹子于仇敵素不相干,只為母親臨終一言,便隨我共赴湯火。在你固是孝義忠烈,在我卻是問心不過。今生無以為報,只好叩幾個頭,略表我感激之意。你若不受,我便不起來了。」

  絳雪也慨然道:「姊姊既這麼說,妹子如不敢當;倒覺不好。妹子告罪,先起就是。」

  瑤仙又叩了幾下,絳雪受了,方始歸座。

  蕭玉肩挨玉人,正涉遐想,見此悲壯情形,看出瑤仙今日之舉,全為前路艱危,吉凶難蔔,又不願受仇人主婚,暗和自己正了夫妻名分,以便策勵復仇,兼免嫌忌。看神氣,定是有名無實,未必肯讓自己溫存撫愛。不禁把滿腹熱念消去一大半。瑤仙二次入座,便舉杯勸飲,談笑風生,更不再提傷心之事。蕭玉見她玉面生春,目波明媚,端的容光照人,儀態大方,令人愛而忘死,不禁又心蕩神移起來。坐既挨近,瑤仙大方,毫不羞澀,乘她勸飲之際,試觸柔荑,全無慍色,心中越喜。暗忖:「既已拜堂,當然還要合巹。雖然新遭大故,不能喪心病狂,銷魂真個,照此神情,每夜來此相偎相抱,並頭共枕,睡上一會,總可如願。」

  正在胡思亂想,絳雪道:「大家酒足飯飽,該請新夫婦合巹了。」

  蕭玉看瑤仙醉態嬌慵,星眸微展,半睜半合,似有睡意,聞言未置可否。見絳雪起身來扶,也裝著有點醉意,半假半真地隨同絳雪將瑤仙扶向床上,脫鞋倒臥。絳雪將帳簾放下,悄聲說道:「姊姊幾夜沒睡過一時好覺,照例酒後必睡。你幫我收拾完畢,我走,你自陪她。茶桶內泡有好茶。她氣不得,莫再氣她。」

  蕭玉諾諾連聲。二人合力忙著收拾餐具,一切還原。事畢,絳雪抿嘴一笑,端了殘肴退向別室而去。

  蕭玉獨坐房內,對床尋思:「今夜之事,該當如何?女兒家愛羞,如不趁熱開張親近,明夜必難。有心上床溫存一會,玉人喜怒難測,一個不巧,誤會自己欲謀不軌。願了還好,一非情願,必然大怒,不好收拾。按說此時最好守俟床前,待她醒轉,自己開恩,以表忠誠,方為上策。無如一刻千金,良宵易度。當夜必須歸去,其勢不能終夜,到時絳雪必來催走。萬一不醒,或是怕羞不願親近,好容易有此一日,錯過豈不可惜?」

  似這樣進既不敢,退又不舍,眼巴巴望著心上人,只有一帳之隔,不能親近。思潮起伏,心中亂跳,舉棋不定。忍不住走到床前,偷偷揭開帳縫一看,瑤仙面朝外側臥枕上,睡甚安穩,實在不忍驚擾。看過兩次,心想:「放簾時瑤仙已經合眼,不曾看見。不能親近,且看她個夠再說。」

  隨把帳子掛起,將燈移近。燈下美人,又當醉後,越看越愛。愛到極處,試把被角微微揭開,忽聞見一股溫香自被中透出,立覺心旌搖搖,不能自製。瑤仙本是和衣而臥,被揭處姿態畢呈,首先觸目的,便是平時最心愛的那雙纖足。村人自從上輩遷隱以來,便訂規章垂誡,不許婦女纏足,以免習武操作全都不便,一有事變,婦女不但無用,反成累贅。瑤仙天生麗質,本就通體穠纖合度;加上母女二人俱都愛好天然,把一雙足整理得踵跗豐妍,底平指斂,柔若無骨,雖不纏足,臨睡仍穿睡鞋,以免走樣,端的美秀已極。這時穿著一雙雪也似白的襪子,淨無微塵,俏生生疊在一起,格外顯得動人。再加上那玉股豐盈,柳腰纖細,雖被衣服裹住,外觀只是一點輪廓,越易引起人的隱微思索。蕭玉對此活色生香,一時情不自禁,悄悄俯身下去,先從雙足嗅起,以次而上,聞來聞去。快要聞到臉上,有心親她一親,又不敢造次。只得跪在床前,湊近口邊,儘管偷聞芳息。正在得趣不解饞之際,瑤仙倏地由醉夢中,將兩條玉臂向前一伸,恰將蕭玉的頭摟住,口中模糊夢話道:「玉哥哥,你真愛我麼?」

  原來二人年歲相差只有十多天,以前瑤仙尚存客氣,先喊表哥;兩小無猜,日漸親密,又改稱玉哥。平日喊慣了口。直到畹秋死前不久,才問明生日,改呼玉弟。蕭玉卻始終呼之為姊。愛極忘形之際,忽然嬌呼親密,玉腕環抱。玉人夢中尚且如此,可見情深愛重,如何消受得起。忙就勢溫存,緊緊貼在玉腮上面,儘量親熱起來。才親上幾口,正在魂銷心醉,欲死欲仙之際,瑤仙突地驚醒。見蕭玉跪在枕前,正和自己親熱,立即掙身坐起,似要發作。見蕭玉滿面驚惶,跪地未起,又覺可憐。歎了口氣,說道:「還不起來,是甚樣子?」

  蕭玉慌不迭應聲起立,忸怩道:「姊姊不要生氣,我實在太愛你了。」

  瑤仙也不理他,自起對鏡理了理髮。手抬處,露出嫩藕一般半截玉臂。看得蕭玉心裡直癢,只是不敢再為冒失,深悔适才只顧親她,手在頸上環抱,就忘了撫摩一下。瑤仙理完了發,仍回臥枕上,向蕭玉道:「你來同我躺在一個枕頭上,應個景兒。适才酒醉,我還有好些話沒對你說呢。」

  蕭玉受寵若驚,忙即應聲走到床前,偏身臥倒。瑤仙往裡一讓,蕭玉方想就勢拉她,瑤仙歎道:「癡兒,癡兒!你怎一味情癡,絲毫不知利害?」

  蕭玉驚問何故。瑤仙淒然欲哭道:「我對不起你,好在只有這片刻之間,只要不胡來,由你愛我一會吧。」

  蕭玉忙一把將她抱住,驚問:「姊姊何出此言?」

  瑤仙歎道:「你哪裡知道,你不用說,連我和絳妹都落在媽的算計中了。實告訴你,媽為報仇,死時對我曾用不少心機,還教我對你許多權謀。我事後追思,始得明白。其實媽平日愛我如命,便不如此,非再轉過一個人生,此仇也是必報。何況我又性情剛烈,言出必行,怎肯負我死母?明知不可為,仍然照她所說去做。前昨兩晚,我對你忽冷忽熱,以及今日,均照媽的指使。前晚你在外面受凍,我的心直如刀刺一樣,但是無法。事已至此,不這樣,怎會使你死心塌地為我盡力呢?可是你知道麼,由明日起,便是起始復仇之日?仇人何等厲害,你我如何近得他身?即或僥倖成功,他手下有本領的門徒那麼多,全村何人不會武藝,我夫妻姊妹三人,一個也休想落個全屍。事如不成,守著對媽誓言,你我夫妻永無團圓恩愛之日。地老天荒,此恨無窮,叫我這負心人怎對得起你?」

  越說越心酸,竟把頭埋在蕭玉懷中,哀哀痛哭起來。

  蕭玉聞言,忙寬慰她道:「好姊姊,快莫傷心,你聽我說……」

  瑤仙泣道:「她老人家只顧復仇心切,到死還用心機,害了愛女,又害了愛婿。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說的?絳妹怕你寒心失志,讓我不向你吐露。我知道你愛我入骨,為我死了都甘心,不說更難對你,好歹死時也做個明白鬼。女人終是禍水,我也不懂有什麼好處,值你這等愛法?為我一個苦命人,害得你不孝不弟,不仁不義,末了再送一條小命,真冤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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