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⑤ | 上頁 下頁 |
第一九六回 寶鏡耀明輝玉軟香溫情無限 昏燈搖冷焰風饕雪虐恨何窮(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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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蕭玉出門,踏上雪橇,趕上絳雪。假說兄弟沒有見到,以免無言可答。一路加急滑行,仗著沿途人家絕少,又都夜深人睡,一個人也未遇見。趕到崔家,遙見燈光全熄,全屋暗沉沉,料想來晚,瑤仙久等生氣,以入睡相拒,好生焦急。又不敢埋怨絳雪,得罪了更難挽回,急得不住唉聲歎氣。絳雪明知他心意,也不去理他。快要到達,方對他道:「玉哥,歎氣則甚?來晚了吧?」 蕭玉見她反而奚落,忍不住答道:「你還說哩,都是……」 說到「你」字,又縮回去。絳雪怒道:「都是什麼?都是我耽擱的,害了你是不是?」 蕭玉忙分辯道:「妹子,你太愛多心了,我哪裡說你?我是說,都是我命苦,把心挖出來也沒人知道,真恨不如死了的好呢。」 絳雪冷笑道:「那倒用不著費那麼大事,少埋怨人幾句就好了。我既說得出,就擔得起。你屋還未進,就著急做什麼?」 說時已到堂屋門前。蕭玉見一排幾間屋沒一處不是黑的,料定瑤仙生氣無疑。昨晚已經吃過苦頭,哪敢再冒昧闖門而入。見絳雪推開堂屋門,走到瑤仙門前掀簾而入,心亂如麻,也沒留神細看,恐又見怪,只得站在門外候信。 方在憂疑不定,忽見絳雪在房內將頭探出簾外,細聲說道:「到了家屋,怎不進來,還要喝一夜寒風麼?請你把中間堂屋門關好,上了門閂。我冷極了,要回房去烤火,不由前面走了。」 說時,蕭玉瞥見簾內似有微光透映,又不似點燈神氣。聞言如奉綸音,不等說完,諾諾連聲走將進去,放下雪具,匆匆關好堂屋門,朝靈前叩了三個頭。慌不迭掀簾鑽入一看,室內無燈無火,冷清清不見一人,僅裡面屋內簾縫中射出一線燈光。不知瑤仙是喜是怒,許進不許,正打不出主意。忽聽裡屋通往後間的門響了一下,仿佛有人走出,跟著又聽瑤仙長歎了一聲。蕭玉忙也咳嗽一聲,半晌不聽回音,提心吊膽,一步步挨到簾前,微揭簾縫一看,忽覺一股暖氣從對面襲上身來。室內爐火熊熊,燈光雪亮,向外一排窗戶俱都掛著棉被。絳雪不知何往,只剩瑤仙一人,穿著一身重孝,背朝房門,獨個兒手扶條桌,對著一面大鏡子,向壁而坐。不由心血皆沸,忍不住輕喚了聲:「姊姊,我進來了。」 瑤仙沒回頭,只應聲道:「來呀。」 蕭玉聽她語聲雖帶悲抑,並無怒意,不由心中一放,忙即應聲走進。瑤仙偏臉指著桌旁木椅,苦笑道:「請坐。」 蕭玉忙應了一聲,在旁坐了。見瑤仙一身縞素,霧鬢風鬟,經此喪變,面龐雖然清減了許多,已迥非昨日模糊血淚,宛轉欲絕情景。本來貌比花嬌,肌同玉映,這時眉鎖春山,眼波紅暈,又當寶鏡明燈之下,越顯得豐神楚楚,容光照人,平增許多冷豔。令人見了心淒目眩,憐愛疼惜到了極處,轉覺欲慰無從,身魂皆非己有,不知如何是好。坐定半響,才吞吞吐吐道:「好姊姊,你昨日傷心太過,我又該死,害你生氣。回去擔心了一夜。今天稍好些麼?人死不能複生,姊姊還是保重些好。」 說完,見瑤仙用那帶著一圈紅暈的秀目望著自己,只是不答,也未置可否。看出無什嗔怪意思,不由膽子漸大,跟著又道:「姊姊,你這個弟弟昨天也是新遭大故,心神悲亂,雖然糊塗冒昧,得罪姊姊生氣,實在一時粗心,出於無知,才有這事。剛才因絳妹怕走早了,防人知道,來得又晚一些。昨晚我心都急爛了,望好姊姊不要怪我吧。」 說完,瑤仙仍望著他,不言語。蕭玉面對這位患難相處的心頭愛寵,絕世佳人,真恨不能抱將過來,著實輕憐蜜愛一番,才覺略解心頭相思之苦。無如昨晚一來,變成驚弓之鳥;再加上瑤仙秋波瑩朗,隱含威光,早已心懾。惟恐絲毫忤犯,哪裡還敢造次。又想不出說什話好,心裡也不知是急是愁,仿佛身子都沒個放處。由外面奇冷之地進到暖屋,除雪具、風帽留在堂屋外,身著重棉,一會便出了汗,臉也發燒,又不便脫去長衣。心愛人喜怒難測,尚懸著心,呆了一會。 蕭玉還在忸怩不安,瑤仙忽然輕啟朱唇說道:「你熱,怎不把厚棉袍脫了去?」 蕭玉聞言,如奉綸音,心花大開。忙即應聲起立,將長衣脫去,重又坐下。瑤仙忽又長歎了一聲,流下淚來。蕭玉大驚,忙問:「好姊姊,你怎麼又生氣了?是我适才話說錯了麼?」 瑤仙歎道:「你适才說些什麼,我都沒聽入耳,怎會怪你?我是另有想頭罷了。你這兩天定沒吃得好飯,我已叫絳妹去配酒菜、消夜去了。等她做來,你我三人同吃,一醉方休,也長長我的志氣。」 蕭玉知她母仇在念,情逾切割,怎會想到酒食上去?摸不准是什用意。想了想,答道:「我這兩天吃不下去,姊姊想吃,自然奉陪。」 瑤仙玉容突地一變,生氣道:「事到今日,你對我說話還用心思麼?」 蕭玉見她輕嗔薄慍,隱含幽怨,越覺嫵媚動人,又是愛極,又是害怕,慌不迭答道:「哪裡,我怎敢對姊姊用心眼?實對姊姊說吧,現時此身已不是我所有,姊姊喜歡我便喜歡,姊姊愁苦我便愁苦,姊姊要我怎麼我便怎麼。不論姊姊說真說假,好歹我都令出必行,粉身碎骨,在所不辭哩。」 瑤仙聞言,微笑道:「你倒真好。」 蕭玉方當是反話,想要答時,瑤仙忽伸玉腕,將蕭玉的手握住,說道:「你當真愛我不愛?」 蕭玉先見瑤仙春蔥般一雙手擱在條桌上面,柔若無骨,幾番心癢,強自按捺,想不到會來握自己的手。玉肌觸處,只覺溫柔瑩滑,細膩無比。再聽這一句話,事出望外,好似酷寒之後驟逢火熱,當時頭腦轟的一下,不由心悸魄融,手足皆顫。愛極生畏,反倒不敢亂動,只顫聲答道:「我、我、我真愛極了!」 瑤仙把嘴一撇,笑道:「我就見不得你這個樣子,大家好在心裡,偏要表出來。」 隨說隨將手縮回去。蕭玉此時手籠暖玉,目睹嬌姿,正在心情欲化的當兒,又看出瑤仙業已心傾愛吐,不再有何避忌,如何肯舍。忙順手一拉,未拉住,就勢立起挨近身去,顫聲說道:「好姊姊,我今天才知道你的心。真正想死我了。」 邊說邊試探著把頭往下低去。瑤仙一手支頤,一手在桌上畫圈,一雙妙目卻看著別處,似想什心思,不怎理會。蕭玉快要挨近,吃瑤仙前額三兩絲沒梳攏的秀髮拂向臉上,剛覺口鼻間微一癢,便聞見一股幽香襲入鼻端。再瞥見桌上那只粉團般的玉手,益發心旌搖搖,不能自製。正待偎倚上前,瑤仙只把頭微微一偏,便已躲過。回眸斜視,將嘴微努道:「人來了是什樣子?放老實些,坐回去。我有話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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