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⑤ | 上頁 下頁
第一九五回 臨命尚凶機不惜遺留嬌女禍 深情成孽累最難消受美人恩(6)


  蕭清只好說,蕭玉睡前,為防有人闖入所為,含糊應了。潛夫本是來熟的人,不由分說,搶步便往裡走。蕭清又不便攔阻,急得連喊:「大哥,我給你點燈,外室坐談吧。家兄有病,剛睡熟不久哩。」

  潛夫隨口應答:「這個無妨,我只到靈堂和你密談,不驚動他,說完就走。你家丫頭今早嚇跑,又沒回來,省得又叫你忙燈忙茶費事。」

  蕭清聽潛夫這等說法,以為當真要背乃兄說話,才略放心。隨到靈堂落座,請問來意。潛夫突作失驚道:「令兄如此病重,當此含哀悲苦之際,怎能支持?叫人太不放心了。我們又是世好,又是同門師兄弟,驚動他的高臥自是不可。偷偷看望他一下,看看要緊不要緊,也放心。」

  蕭玉弟兄臥室就在靈堂隔壁一間,門並未關,裡外只隔一個門簾。潛夫進時就在靠近房門椅子上坐下,室內油燈未滅,隔簾即可窺見。蕭清本在後悔出時忘了將燈吹熄,反閉房門,捏著一把冷汗。聞言暗叫一聲:「不好!」

  忙說:「家兄不在這屋睡。」

  縱身攔阻時,潛夫已掀簾闖了進去。一見室中無人,事在意料之中,果然證實。深恨蕭玉非人,不禁回身把臉一板,問道:「令兄平日睡此室內,難道因為令堂今日在他床上斷氣,害怕躲開了麼?」

  蕭清已知看出破綻,無法再隱,情急無計,撲地跪倒,忍不住傷心悲泣,哭訴道:「大哥不要怪我,家兄實是出門去了。」

  潛夫知他素受乃兄挾制,天性又厚,适才悲泣,定是勸阻不從,反受欺負,所以格外傷心。忙一把拉起道:「清弟快些起來。這是令兄不好,怎能怪你?實不相瞞,令兄為人乖張狂妄,我對他素無情分。全村的人居此已曆三世,休看平日相處甚是敦睦,休看你也姓蕭與村主是一家同族,若按全村人的情分來論,還不如我們這幾家外姓。此乃習慣使然,並非有什親疏。令尊令堂在日,與村人多不大來往。只有師父為人公正,不分異姓同族,都是一般看待。對你全家更多關注,偏又鑄此大錯。你二人身世孤弱,師父雖然不念舊惡,仍以子侄看待,可是村中素來安樂無事,近來之事出於僅見。師母為人賢淑謙和,與師父一樣受全村愛戴。今遭此事,他們疾首痛心之下,即使潔身自愛,勉力前修,尚難免他們遷怒,有所歧視,哪可任性胡來呢?目前令尊負謗地下,窀穸未安;母喪未葬,屍骨未寒。令兄竟敢冒大不韙,半夜深更私會情人。

  我明知他和瑤仙早有情愫,見她母親慘死,由愛生憐,情不自禁。以為昏夜無人知道,你又被他挾制已慣,不敢洩露,前往寬慰,就便獻點殷勤。他雖不孝不弟,到底總有幾分人性,雙方都是新遭大故,不致真個還有心腸做什醜事出來。但是崔家無一男丁,孤男寡女,深夜背人私會,一旦被人發覺,怎得做人?照此情形,此人天良已喪,不復齒於人類,也不配做你哥哥。你的年紀甚輕,和他相處即便不受薰陶,從為敗類,將來也難免受他的害。家父母和我對你很期愛,決不願你同他一起墮落。明日入殮之後,我便和師父去說,把你移往師父家中居住。一則朝夕相隨,可以用功;二則免得將來他有什變故,殃及池魚。你看好麼?」

  蕭清從小就喜依在蕭逸時下,蕭逸又甚愛他,原恨不得日夕相隨用功,才稱心意。聞言暗想:「兄長如此行為和那天性心地,難免身敗名裂,自以離開他的為是。無奈終是同胞骨肉,父母一死,兄弟二人本就孤單。他行為又不好,有自己在側,還可從中化解一些;這一離開,不特手足情疏,照他心性,弄巧還要視若仇寇。」

  好生委決不下。潛夫待了一會,見他雙淚交流,傷心已極,答不出話來,知道為難,又告誡他道:「我知你因父母雙亡,不忍舍他即去。須知豺虎不可同群。瑤仙機智深沉,因師父不喜她奸猾,本就怨望,更為母仇,我斷定她必是將來禍水。令兄迷戀此女,至於不孝忘親,如受蠱惑,什麼事做不出來?平素犯了規條,村人尚動公憤,何況他們?倘再有甚變亂,決不相容。與其隨之同敗,何如早早打算。他如安分守己,同在一處,日常照樣聚首,並非遠別不能相見。你因年幼,為便於用功,依傍叔父也不為過。不幸而言中,他闖出亂子,你有此退步,免被波及,也不致使父母墳墓無人奉祀,先人血食由此而斬。此乃兩全上策,還有什麼為難呢?」

  蕭清聞言,方始醒悟。哽咽著答道:「小弟方寸已亂,多蒙開導。就請姻伯和大哥代為作主好了。不過家兄此舉雖於孝道有虧,但他去時也是徬徨反復,欲行又止者好幾次。今晚之事,務求大哥代為隱瞞,最好連姻伯也莫提起,免得二老聽了生氣。」

  潛夫冷笑道:「他天人交戰了一陣,仍被人欲戰勝,怎還說天良未喪?看你面上,我也不值向外人提起。要瞞父母,卻非人子之道,我自有處。你此後要為亡親爭氣,向上才是正理;徒自哀毀傷身,並無用處,不可再悲傷了。瑤仙詭詐心細,決不容他久停,快要回轉。我此時正氣頭上,見面難保不顯露。謹記我言,明早事多,早早安歇。我回去了。」

  蕭清謝了厚意,仍由前門送出。同時感懷身世,又擔心兄長異日安危,惟有傷心,低了個頭,邊想邊往裡走。才進靈堂,聞得裡屋有了聲息,心中一動。趕進一看,正是乃兄蕭玉握拳切齒,滿面忿怒之容,坐在榻前椅上。見了蕭清,劈口便低聲喝問道:「我叫你不許外人進來,郝家這個背時鬼,怎麼放他進來的?快說!」

  蕭清疑心話都被他聽去,嚇得心裡亂跳,更不知如何答好,呆了一呆。蕭玉又怒問道:「那小鬼看我不在,說我些什麼?」

  蕭清聽出他剛進來,話尚沒有聽去,才略放心,定一定神,答道:「适才我打瞌睡,他拍窗戶,說郝姻伯怕我弟兄傷心,叫他前來慰問,並商明早入殮之事。我說你人不好過,已經睡熟。他說什麼也要開門進來,沒法子,只得開的。」

  蕭玉又厲聲低喝道:「半夜三更,誰要他父子這樣多事?小狗看我不在,又說什麼?你要說假話,看我撕你的皮。」

  蕭清見他聲色俱厲,知他性暴,不顧什麼兄弟情分,無奈只得說謊道:「幸虧我開門以前,早就說你因思念先母,悲傷過度,本來就帶著病,我怕你在母親咽氣房內觸目傷心,死勸活勸,勸到後面書房安睡,現時剛剛睡熟。將他哄信,還叫我不要喊你,明早有事,多睡一會的好。」

  蕭玉口裡雖硬,終畏物議,一聽說潛夫不知他夜中偷出,一塊石頭便落了地。此時正在心亂如麻之際,一意盤算未來的難題,哪還再有心腸計及別的。底下更不再問,只怒答道:「他姓郝我姓蕭,我便出去,須不幹小狗什事,他就知道,有什相干?」

  蕭清知他欲蓋彌彰,且喜未再追問,哪敢多說惹氣。想起适才潛夫勸他之言,至親骨肉還不如外人,甚是心酸難過。天已不早,出到靈堂前,剔了剔神燈,假裝困倦,倒在床上想心思。蕭玉呆坐了一會,也往對榻躺倒,只管長籲短歎,時而悲泣,時而低聲怒署。蕭清聽了,覺著乃兄今日情形大變。如真受了瑤仙堅拒不與相見,不會去得這麼久;如像往常二人口角受點悶氣,又不是這神氣。再者,兩下裡平日都有情愛,並說已定婚嫁之約,患難憂危之中,更應相憐相愛才是,萬無被拒之理。猜他受了瑤仙蠱惑,有什極為難之事,以至如此。因而想起畹秋母女為人陰險詭詐,以及兩家不應懷有的仇恨,不禁嚇了一身冷汗。雖然暗中優急,不敢公然明問,但對乃兄和瑤仙二人都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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