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④ | 上頁 下頁
第一八四回 照影視晶盤灩灩神光散花雨 先聲驚鬼物琅琅梵唱徹山林(3)


  等林寒跪叩起身,地底響聲頓歇,金霞漸隱,殿已不見,變成了一片石地,毫無痕跡可尋。原存身所在,卻放著兩封柬帖。拜罷拾起一看,一封是與芬陀大師的;另一封不但外面標明年月,還注著開視地頭。寺中連林寒一共是八人,禪師師徒同時坐化,剩下林寒一人,無可留戀,法體又經大師行法葬入地底。只所余殿房系經大師師徒在此苦修多年,就著本山木石泥土親手建造。全廟共有大殿三層,俱供有佛菩薩像。此外尚有七間禪房,一個偏殿。甚是莊嚴堅固。自己一走,日久廢置,豈不可惜?獨自在寺中望空哭拜了幾次,想不起兩全之策。

  第二日中午,正在哭拜,忽見山門外走進一夥僧人。為首一個老和尚,生得身材高大,慈眉善目,身著法衣,手持禪杖。身後隨定的六個和尚,也都容止莊和,面有道氣,一同緩步走來。林寒看出不是常人,方要上前請教,為首老和尚只一合掌,便率眾往內層大殿中走進。林寒連忙跟入,見他師徒先朝殿中佛像禮拜了一陣,竟往禪師師徒日常打坐用功的蒲團上坐下,同把眼皮一合,打起坐來,仿佛這寺原是他們的一般。人數也恰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共是七人。林寒雖知這些和尚必有來歷,總想問個明白。見他們不理不睬,公然想要佔有的神氣,未免有些心中不服。表面上卻不露出,上前恭身請問道:「老禪師哪座名山?何處寶刹?上下怎麼稱呼?因何駕臨荒山小寺?尚乞指示一二。」

  那老和尚合掌低眉,兀自坐在那裡,仍好似全未聽見。林寒連問三次,不聽答應。暗忖:「佛門弟子,也不是全不講理法。師父師兄們全都坐化,這寺原應自己承襲。就算我奉命離山,遠行在邇,正愁此寺無人照管,你如是有道高僧,請還怕請不到,來得原好。但寺這時終是我的,和我要,也應說明來意,好言相商。怎的我越卑下,他們倒反客為主,連理也不理?」

  越想越沒好氣,正待發作,猛覺前面禪師坐化殿宇沉落的廣院中,似有破空之聲飛墜。接著聽見兩人說話的聲音,梟聲語氣,甚是刺耳,好似以前在哪裡聽過。不禁心中一動,丟下那些和尚飛出,隱身二殿牆角,探頭往外一看。只見故殿原址站著兩個異派旁門之士:一個正是五鬼天王尚和陽;另一個中等身材,蠻僧打扮,禿得連眉毛都沒有一根,相貌狠瑣,腰佩法寶囊,背插雙刀和一根幡幢。二人背向自己,正在談話。先聽五鬼天王尚和陽道:「昨日在毒龍道兄洞中用晶球視影,察看老賊和尚近作何事,明明見他同了幾個孽徒一齊坐化。後來殿中走進一個俗家少年,忽然光華湧起。底下便看不見分曉。我算定老賊師徒已然坐化,想起當年之仇,今日特地約了你來,取他們師徒的遺骨,回山煉寶,兼報前仇。怎麼到了這裡,全不見那座石殿影子,是何緣故?」

  那禿子答道:「這裡並無絲毫遺跡可尋,莫非他師徒在旁的地方坐化了麼?」

  尚和陽道:「适才我們在空中飛落時,看見全廟孤零零只有這一座殿,與晶球所見不類,原也疑心有變。下來一看,那山門情景,與院中這些樹木山石,無一不與昨晚所見相合。只那座殿,卻不知去向。此寺是他多年盤踞之所,從不輕易全數離開。坐化決已無疑,只不知使什法兒,將劫灰藏起。今日好歹也須尋出他的下落才算。」

  當初五鬼天王尚和陽行經山下,劫取陰胎,被禪師趕去,救了垂死的孕婦,打了他一禪杖,幾乎打死。林寒隨去,雖未露面,卻看得明白。知他當時僥倖逃生,仍然記恨前仇,乘著禪師師徒化去,前來報復,不禁怒從心起。本要出去會他,繼一想:「後殿那七個和尚,來得甚是奇突。适才過這頭層殿時,好似見老和尚用禪杖在地上略微摸劃了一下,以為事出無心,沒有在意。五鬼天王乃旁門左道中能手,同來禿子雖未見過,也似不是凡庸。全寺大小也有三層,一二十間殿房,到了他眼裡,卻只看見這一點地方。即使藏法體的故殿,事前有恩師法力封鎖,他看不出,怎連後邊殿房也自隱起?」

  想了想,來人已落下風,恩師必有部署,決討不了便宜,還是暫不出去,看他有何伎倆使出來,再行相機應付,

  說也奇怪,尚和陽和那禿子不住口誦番咒,兩手掐訣,將魔教中極厲害的禁效之法全使出來,院中通沒絲毫動靜,看神情煩惱己極。後來禿子又說:「賊和尚師徒遺蛻,許不在此地,埋藏寺外。」

  尚和陽道:「這絕不會,休說晶球視影,看得他明明白白,不會差錯。便是賊和尚,平日以為他煉的是禪門正宗,上乘佛法,把一切釋道各家門戶全不看在眼裡,何等自負,豈有在他去時,做那掩藏畏人之事?我想仍在此間,定是用那粟裡存身的金剛禪法,將軀殼埋葬。表面上仍作為生滅都在此地,並不畏人尋掘。真個詭詐,可恨已極!今日好歹也要尋出他來,帶回山去,用我本門天魔大法祭煉,叫他在煉多年已成道的元神,仍要永遠受我禁制,萬劫不得超生。我卻添一件縱橫宇宙,無一能敵的至寶。」

  說到這裡,忽聽有人在近側微微一笑。尚和陽疑心是禿子笑聲,禿子力說無有。二人也是異派中的能手,久經大敵,情知有異。雖然有些驚疑,暗中卻行使一種極惡毒的禁法,想使敵人現形受制。法使完仍無動靜,方在自揣:「明明聽見有人微笑,怎會聽錯?」

  禿子忽然失驚道:「道兄,我們不是遇見勁敵了吧?我兩人所行之法,有絕大妙用,無上威力。就算賊和尚遺蛻沒有埋藏此地,這些殿宇山牆和院中樹木,如何能禁得住?豈不早成灰燼了麼?」

  一句話把尚和陽提醒,不禁駭然。正要開口,忽聽梵唱之聲起自院中地下。一會工夫,院後和四方八面跟著繼起。頃刻間,全山遠近,到處響應。尚和陽和禿子聽了,兀自覺得心戰神搖,不能自主,身子搖搖欲倒。知這是西方天龍禪唱,妙用無方,不知機速退,一被困住,不消個把時辰,周身骨軟如棉,如癡如醉,全失知覺。先是不知轉動,任何道力法術,只一使,便都破去。接著心神大亂,勾動本身真火,自化成灰。不由嚇了個魂不附體,同喊一聲:「不好!」

  連忙破空飛起。

  林寒閃身殿角,本就忿怒欲出。這時方知佛法妙用,好生驚佩,猶未知是新來的老僧助力。一見敵人狼狽欲逃,哪裡容得,大喝一聲,方要飛出攔阻,猛覺身子被人拉住,耳聽有人低語道:「何必如此急急?他逃不走,時限未至,略加警戒,由他去吧。」

  忙回頭一看,四山梵唱聲中,身後空空,並無一人。那麼精純的劍術,卻飛不出去。再一看尚和陽和那禿子,滿身煙光,還沒飛過殿角,便似有人牽引著的收線風箏,飄墜下來。連起幾次,俱是如此。彼此面面相覷,神態惶急,做聲不得。隔了俄頃,禿子首先服輸,朝尚和陽一使眼色,面對大殿跪倒,低聲祝告,求饒一命。尚和陽先還負強,後來實在無計可施,耳聽梵唱之聲越密,危機已迫,再不知機,非弄到形神消滅不可,也嚇得跟著跪下,禱告起來。剛叩了幾個頭,祝告未終,一片金霞籠罩處,地面頓現出一個大孔,先從地底升出,大如七朵金蓮,上面端坐禪師師徒七人。放出萬道金光,千條霞彩,祥氛瑞靄,花雨繽紛。看似緩緩升起,晃眼工夫,沒入高雲之中,不知去向。緊接著,又從地底緩緩升出七個老少僧人,一到地上便望空膜拜。等禪師師徒法體升入雲中,為首老僧才用禪杖指著尚和陽和禿子微笑說道:「你二人看見了麼?正邪殊途,便在這裡。此乃幻相,休得當真。趁早回頭,還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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