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④ | 上頁 下頁
第一七九回 靈根不昧再世修真 狹路逢仇初番涉險(3)


  阿福夫妻原因楊瑾孤身獨往後園,每日養靜,除晨昏定省外,不願人進她房,難得阿珍能耐心煩,與她作伴,兩姊妹又極相得,自然心喜。不但不去過問,反囑兒女:小妹妹是神仙下凡,我家全靠伊一個人興旺起來。現在只要阿珍陪俚,除開日常見面,大家弗要進去,搭俚多盤多話。」

  眾兒女本來敬她如神,自是遵命不迭。這一來,楊瑾更少了俗擾,得以安心學道,又稟夙慧靈根,進境極為神速。

  第二年,芬陀大師果背人降臨,甚是嘉慰。楊瑾又跪代阿珍苦求,收歸門下。芬陀大師道:「此女原非凡骨,去年我來時,早已看出。不過她的殺孽,較你前生尤重。我衣缽傳人,只你一個,已受了如許牽累,一誤豈容再誤?念其道心堅誠,可暫時由你傳她諸般防身道法,以為異日地步。機緣一到,自有她的遇合,不可勉強。」

  楊瑾便從裡房喚出阿珍,上前拜謝。芬陀大師勉勵了幾句,便即飛去。由此,芬陀大師每年或早或晚,必來一次,傳授楊瑾的道法。

  楊瑾到了十二歲上,身材已亭亭玉立。再過一年,便奉了芬陀大師之命,在蘇淞常錫一帶暗中行道。有時也帶了阿珍同去,用乃師所賜的靈藥濟眾。仗著家資富有,父兄都是好善的人,予取予攜,任憑她隨便施捨。由十三到十七歲這數年之間,善行義舉,也不知作了多少。

  楊瑾因前生道力已被封禁,所煉法寶飛劍,師父沒有全數發還,最終只給了飛劍和兩件防身法寶。為求道基堅厚,所學已由博近約,按芬陀大師正宗心法,從頭做起。當所學尚未深造時,如遇上真正厲害的異派敵人,尚非其敵。加以前生殷鑒,日裡深閨枯坐,每出總是易服夜行,舉動非常慎密。所以近十年的時間,起初蘇淞常錫一帶只是知有一個天外飛來的黑衣仙女,專一與人排難解紛,除強扶弱罷了。因她行蹤飄倏,來無影去無蹤,事完即去,從不肯留下名姓,有那好事的,便給她起了個外號,叫作玄裳仙子。

  日子一久,遠近哄傳,本地平民,公道人家,都把她當作仙佛供起。那些強暴紳豪,土棍惡霸,雖因不時受了懲治,稍稍斂跡,可是個個談虎色變,恨她入骨。也曾多次秘請能人,與她對抗,無奈均不是她對手。人不請還可,人才請到,她必飛來。雖不輕易殺人,大都使來人斷臂折骨而去。有的還不甘心,徑去官府控告,誣賴是仇家所遣。狀子上去,不等傳簽出衙,官府同時也受了她的飛帖警告,除不許牽累無辜外,並把告狀人諸般惡行縷指出來,轉要官府按律懲辦。官府害怕,對那財勢小的原告,少不得還要辦幾個來應付她,以求自免;財勢大的,無法辦理,只得背人禱告,說出自己苦衷,請求鑒諒。一面暗把她的飛帖與原告看,說此女幾同飛仙,不特非人力所及,便是你也還要向她悔過禱求,才能免禍呢。

  原告人一聽無法,不敢再控,只得忍氣吞聲,依言辦理。好在楊瑾這次重生,寬大為懷,除極惡窮凶,罪在不赦的人外,只要認錯改悔,勉為善人,倒也不究前非。漸漸惡人也把她當作仙女降罰,不敢胡作非為。三兩年一過,德威所被,那一帶的惡人,幾漸絕跡。剩下的只是施財施藥行善,事更好辦多了。間也難免有求親的,因阿福夫妻說乃女生具善根,早已吃齋念佛,閉門自修;自己因全家席豐履厚,全由她得來,這幾年又救了父母重病,全家災厄。不忍違逆其志,只等長大,便放她出家了。去的人先還以為她的年紀尚輕,父母擇配太嚴,意欲有待。及聽阿福言語堅決,有時說急了,竟當眾起誓;並且好些大富大貴人家來求,也都一樣碰了回去;她本人更連至親戚友,都極難見到一面:知道無望,代她可惜幾聲,也就罷了。直到十年期滿,誰也不知那許多驚人奇事,是楊家幼女所為。

  楊瑾知為期將屆,悄悄請進父母兄姊,說明要與阿珍隨師同行,用婉言一再安慰。阿福夫妻雖然不舍,知已無法挽回,為了多聚些時,全家每日都在一處。楊瑾因長行在即,也不再出門,鎮日陪侍著父母兄姊,以待時至即行。這日芬陀大師駕到。阿福夫妻因年輕時勞苦過甚,留下疾病,有一次全家又染了瘟疫,全仗楊瑾預先向師父求得靈丹,不但全家消災免難,還救了些生靈。

  芬陀大師每來,俱未得請見,況又要將二女攜走,也須辭謝,預告楊瑾求見,蒙允全家相會辭別。阿福率領全家人等,行禮之後,芬陀大師因他全家好善,始終力行不懈,甚為嘉許,說照此下去,家道隆昌,方興未艾。阿福全家重又謝了。芬陀大師命楊瑾跪辭父母家人,並代定下翌年歸省之約,逕自作別。一舉手間,滿室金光閃耀,再看他師徒三人,已不知去向。全家都戀戀不捨,望空拜倒。不提。

  且說芬陀大師帶了楊瑾、阿珍,飛往當年淩雪鴻學道的川邊倚天崖龍象庵,傳授楊瑾禪門心法,楊瑾劫後回生,具大智慧,只三年工夫,便將道基立定,然後再從大師重練劍術及伏魔之法。其在庵中練了三十三年,除每年一次歸省外,從不輕與外事。這時阿福夫妻年近期頤,子孫同堂,已逾五代。仗著楊瑾每次歸來,總給父母兄姊們一些靈丹,不特兩老夫妻身子康強,全家俱都清健,絕少疾病傷亡。加以家資巨富,子孫讀書入仕的也很多,真是享盡人間大福。只六女阿珍,自隨楊瑾上山,僅回家兩次,第三次便未同來。問起楊瑾,說是在歸省前兩月,阿珍因向恩師苦求傳授,恩師說她另有機緣,不是本門中人,只能在庵中暫居,隨學一點劍術,以為防身之用,時至自有遇合。後經自己代她苦求,恩師才賜了一口天龍劍。過沒幾日,這日恩師出外雲遊,自己也正在用功,她往隔山雨花崖采黃精,一去不歸,當時遍尋不見。恰值恩師回庵說起,才知她已被一個魔教中的長老收為門下,要有三十多年分別,才得投入峨眉門下相見。兩老知魔教是旁門異端,如今全家享福,只她一人受苦,多年來連家都未回過,閑常提起,甚是憐念。

  末一年春天,全家老小聚在一齊,正算計楊瑾歸省之期,忽然一陣怪風,眼前一暗,堂前飛落一個面容奇醜的女子。定睛一見,正是阿珍,穿著一身非道非尼的白衣怪裝,背插幡、劍,腰系花籃,見了父母,納頭便拜。兩老見是多年不見的女兒,自然歡喜,連忙扶起,命全家小輩曾孫上前拜見。問她三十年別後情形,阿珍只是含糊其詞,不肯明說。兩老還以為她有什玄機不可洩漏。便把楊瑾每年歸省,全家仗她福庇,丁多財富,子孝孫賢,疾病不生,死亡甚少等情說了。並說這一兩天,該是她歸省之期。去時老仙師原說三十三年期滿道成,便可自由下山。

  這次回來,或許能留她多住些日。你來得真巧不過。說時,阿珍先是朝著滿堂小輩曾孫中不住巡視,後一聽到楊瑾將回,倏地面容驟變,站起身來,似要往眾小孩面前走去。兩老當她喜愛那些小孩,剛想喚過,未及開口,阿珍忽又停步,意似躊躇。就在這略一徘徊之際,猛聽空中一聲嬌叱,一道金光如長虹飛射,直落庭前。同時又是一陣怪風卷起一團黑影,哧的一聲,往地下鑽去。全家都知那金光是楊瑾歸省,好生心喜。兩老俱忙著對她說:「你六姊今日回家來了。」

  再找阿珍,庭前好些小兒俱說六祖姑已化成黑煙,鑽入地底,哪裡還有蹤跡。

  兩老方在驚惜,楊瑾忿然道:「爹媽莫想她吧,六姊自在鳩盤婆門下,因她面容醜怪,與她師父相似,大得寵愛。此次來家,對爹媽還沒什麼,對這些曾孫女兒,卻是心存叵測。女兒來時,恩師曾說她三十年來,因在恩師門下受了三年感化,善根未混,從未自己為惡。此次回家為害,必是受了別人主使,遇上時,只將攝走生魂奪下,不可傷她。她無成而去,也必不會再來,不久還要改邪歸正,姊妹重逢。現在全家人等,並無一個失魂,想是臨時天良發動,下手慢了一步,恰被女兒回來驚走,也說不定。她正在迷途,還未知返,想她則甚?」

  全家人等方知阿珍來意,將不利於孺子,俱都嗟歎不置。兩老終是親生,一聽阿珍入了旁門,恐早晚受了天誅,再三要楊瑾設法相渡。楊瑾道:「六姊原是自家骨肉,幼年時又和女兒那般親愛,哪有不想救她之理?這些年來,已向恩師苦求多次。恩師說她求道之心本堅,只緣兩生孽重,須有這三十餘年混沌,借鳩盤婆旁門之力,躲過好些災劫,才能棄暗入明,改邪歸正,此時著急,也是枉然。」

  說罷,又請二老屏退全家人等,說:「爹娘壽限早滿,仗著多年力行善事,又得恩師時賜靈丹,才得全家俱享康寧富壽,女兒今年學道期滿,恰值二老大限將至,為期不過兩月,特地請准恩師,展緩行道之期,回家終養。此去必定投生富貴人家,請勿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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