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④ | 上頁 下頁 |
第一七九回 靈根不昧再世修真 狹路逢仇初番涉險(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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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雲鳳、楊瑾便帶了四小,往白陽崖洞中飛回。進洞落座,雲鳳重又率領四小,上前拜見,獻上清泉山果。因楊瑾變計,要修養真靈,複元之後,再去除妖。坐禪須在夜間子時以前起始,天甫黃昏,還有餘暇,互相談起前事。才知淩雪鴻自在開元寺兵解坐化後,她生前殺孽太重,內功也稍欠精純,成不得地仙。幸虧神尼優曇護持她的真靈,到處尋找軀殼。因是功候未成,便遭兵解,不比尋常元嬰,神遊失體,只要一具好軀殼,便可入竅。又因受了她前生恩師芬陀大師的重托,欲令重轉一生,由幼年入道,以求深造,更要避免輪回,免昧夙因,必須在遊行之際,遇到那剛剛斷氣夭亡女嬰,附體重生。這女嬰又鬚生來靈秀清健,不是濁物,方配得上。可是這等靈秀清健的女嬰,又不會夭亡,遇合極難。一連帶她尋了好些天,最後仗著神尼優曇的玄機妙算,才在姑蘇閻門外七裡山塘,找到她的軀殼。那家姓楊,名阿福,是個極本分的人。妻子潘氏。以種花釣魚為業,又種得幾畝田。吳中富庶,本可將就度日,無奈膝前子女眾多。 潘氏自十七歲出嫁,差不多每年有孕,而且每生必育,中間有幾回還是雙胎。雖然夫妻二人年甫四十,已生了二十多個子女,一個指身為業的人,卻如何養育得起?一年到頭,都是為了兒女忙累。後來人口日多,休說撫養艱難,便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偏生未七八胎,全是女孩。大一點的男孩子,還可送出去傭工學生意,減些食糧。這些孩子,年紀都小,個個生相醜陋。加以乃父經年辛勞,乃母除料理家務外,一年有半年拖著大肚子生病,沒有精神管教,無一個不是淘氣到了極點,常招四鄰厭煩。連想送給人當童媳、丫頭,都沒人要。便大了來,也未必嫁得出去。簡直是許多活累。每日正為此愁煩,偏生末一胎生楊瑾時,不但又是個女的,相貌更比前幾個還醜得多。這年又趕上了兩場冰雹,生活愈難自給。潘氏一見又是一個醜女,當時一氣,只哭喊一聲:「我弗要格種小鬼丫頭害人精呀!」 便已急暈過去。阿福見妻暈死,慌了手腳。自己委實也是恨極,一面救轉潘氏,一面打算將嬰兒拋在門前吳江裡淹死,又下不了手。想了想,無計可施,便拿些破棉花與破布,連頭一包,放在房後老遠的大井旁邊。原意嬰兒初生,不是生得多的父母,難辨出她的美醜,想盼不知就裡的過路人來拾去餵養,既減負擔,又省得欠下一條命債。卻不想那日正是三九下雪天氣,朔風凜冽,寒冷非常,初生嬰兒置於暖房,尚且不溫,何況風雪地裡,舊棉破布怎能支持得住?阿福心懸產婦,一切均未顧及,放在井旁,回身就走。走沒片刻,嬰兒便已凍死過去。 這時恰好神尼優曇帶了淩雪鴻的靈光,不先不後趕到。解開包一看,見那嬰兒生得天庭飽滿,長眉插鬢,秀髮如漆,五官甚是清奇,一張赤紅臉,已凍成青白色。知道新死俄頃,是個絕好的胎殼。暗道了一聲:「罪過!」 把雪鴻的靈光合了上去,又與她塞了一粒靈丹在口內。嬰兒立即醒轉,拿眼望著神尼優曇,呀呀欲語。神尼優曇忙止住她道:「淩道友,你雖脫劫借體重生,但是嬰兒太小,五官肢體俱未發育完全,最好還是暫且緘默,拼受一些塵世上煩惱,以應輪回之苦,而消災孽。我現時暫將你道力用法禁閉,使你施展不得。一則免你驚世駭俗,諸多不便;二則好使你重新修為,返駁歸純,建立道基。只不蔽你真靈,以免有昧夙因,自忘本來而已。令師芬陀大師本該早成,為了道友,特地延遲飛升。所有道友原來的法寶飛劍,少時即行送往保存,等道友一過七歲,令師必然親來渡化。此刻先送你往寄生父母之家留養。我因大劫已興,教業修行,苦無多暇,蓋以俗塵擾攘,孽累眾多,今日一別,至早也須五十年後,道友二次修成出世行道之日,始能相見了。凡百珍重,勿忘此言。」 當下行法,用手一按嬰兒命門。嬰兒說不出話來,兩眼含淚,將頭微點,意似感謝。神尼優曇又道:「道友心事,我俱明白,歸時自會一一代辦,無容叮囑。趁此風雪大作,無人之際,我送你回家吧。」 說罷,將嬰兒抱藏懷內,徑往楊家叩門。阿福正在家給妻子煎藥,開門一看,見是一個半老尼姑,便揪然道:「老師太,你來得不湊巧,房裡今日剛巧臨盆,錢米俱缺,只剩一點稀飯米,要把產婦吃格,你到別人家化去吧。」 神尼優曇見他身上檻樓,身後大大小小跟著好幾個男女孩子,都生得相貌奇醜,面有菜色,渾身濕汙,衣不蔽體,皮肉俱凍成了紫色,看光景家境甚是貧窮。笑答道:「貧尼此來,並非為向施主募化財米。只因适才路過尊府左近,看見井旁有一棄去的嬰兒,哭得甚是可憐。出家人怎能見死不救?偏又有事遠行,無處託付。我看施主家況也不甚佳,不欲相累。這裡有三百兩銀子,交與施主,作為此女養育之資,彼此兩便,想是不會推辭的吧?」 說罷,從懷中將嬰兒取出,連同銀子,遞將過去。 阿福一見那嬰包,認得是自己棄去的女兒,父女天性,不由觸動傷心,流下淚來。忙將包接到手內,含淚說道:「老師太,弗瞞你說,格個小囡本來是我格。因為人忒窮,小囡忒多,實在養弗起,無法子,拿俚摜忒,險險教凍殺,幸虧老師大搭伊救活。現在想起,交關難過,後悔還來弗及,應當謝謝你,再拿你這樣多銀子,阿要罪過?小囡我原留下來養起仔,老師太銀子銅鈿來的弗容易,我是萬萬不敢領格。」 神尼優曇見他人頗本分,語出至誠,詞意極堅,那般貧寒,並不為財所動,瞞心昧己。便笑答道:「此女相貌極好,異日必有大福,休要輕看了她。雖說珠還合浦,原是親生,但是檀越業已棄去,被貧尼拾來,無殊為我所有。既然托養,哪有不受酬謝之理?再者,檀越家況貧寒,不留點銀子在此,日後貧尼怎能放心賢夫婦待她如何,我看檀越為人忠厚善良,棄女為境所逼,非出本心,定是上天假手貧尼,使賢夫婦得此三百兩銀子,置些田產,以為度用教養子女之資,否則怎會如此巧合?只管收下,勿庸謙謝。這裡還有丸藥一粒,可使產婦康強。貧尼也決不會再來相擾,結此一種善緣吧。」 說罷,將丸藥、銀子放在破桌之上,回身開門而去。阿福放下女嬰,持銀出門追趕,已然不知去向。只得回去,和潘氏一說,因平日原本信佛,俱當是菩薩濟事,好生歡喜,全家俱望空叩頭不止。那藥與潘氏服下,半日後,便即康健下床,宿病悉法。阿福忙命群兒,分頭拿銀子前去買辦香燭柴米等類回來,又去神佛前叩謝禱告一番。因嬰兒曾棄井旁,取名井囡。因她幼蒙佛佑,生有自來,才滿周歲,便能呀呀學語,舉物知名,穎悟絕倫,自然全家大小鍾愛逾恒。 阿福飽經憂患,備曆艱難,錢一個也不舍妄用,卻極愛背了人,行些善舉。偏生時來運轉,那三百銀子自化成田產後,除歷年豐收外,第三年上,他又積了些錢,與人搭本為商。說也奇怪,無論是什麼買賣,只要有他股本在內,竟是無往不利。漸漸富甲一鄉,成了當地人望。男孩子們耕讀商賈,各自前進。便是那麼醜女兒,人家也不再嫌棄,競來訂婚攀附。井囡更不用說,才滿三歲,求婚的人便踵接於門。 阿福夫妻雖是老實鄉農,卻也有些算計,心想後半生衣食,全由這個女兒身上得來,怎可隨便許人。再加井囡聰明已極,兩三歲便知孝順。別的都乖巧聽話,獨一聽有人提起親事,便放聲大哭,整天价不進飲食。阿福夫妻屢試屢驗,自然心疼,只是不知是什原故。除向來人婉言謝絕外,再也不敢使她知道這類事兒。後來逼得無法,當眾聲明,有神佛托夢,井囡婚姻,須待她年長緣至,父母別人均不得相強;否則,男女兩家,俱有奇禍。井囡神異之跡,早已傳遍,這一來果然減了不少麻煩。 光陰易過,一晃井囡已有七歲。不但出落的豐神挺秀,美麗若仙,而且文武皆通,舉止動作直似大家風範,宛若宿會。阿福夫妻自然越發鍾愛。家運也一年比一年興旺。全家正喜氣洋洋,過著好日子。這一天,井囡忽然病倒,和小時聞說訂婚一樣,終日不進飲食。阿福夫妻不吝重酬,把蘇、常一帶的名醫全都請遍。藥吃下去,立時嘔吐出來,仍是昏臥不醒,一點也不見效。全家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求醫的求醫,拜佛的拜佛,淒淒惶惶,走投無路。不覺過了三日,正在無計可施,這日早起,全家大小愁聚病女床前,忽聽門外木魚佛號之聲,直達內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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