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④ | 上頁 下頁
第一五二回 犯珠宮一妖授首 遊少室二女尋真(7)


  蕭琇待了一會,傷處毒發,越來越重,連服丹藥,終不見效,望著二子垂淚。等了一日,夫妻情重,冒險出視。見了甄海遺體,一慟幾絕。只因二子尚幼,終日忍痛,苟延殘喘,傳授那部道書。只傳了一多半,實在痛苦難支,精血業已耗盡,只得自行兵解。臨終以前,再三囑咐二子將道學成以後,務必尋了虎頭禪師與紫雲宮一干男女報仇雪恨。

  這二子便是現在被困凝碧崖六合微塵陣內,本書七矮中的南海雙童甄艮、甄兌。因了這一場因果,三方面結下不解之仇,以致日後七矮大鬧紫雲宮,金蟬、石生全仗雙童相助,巧得天一貞水,才能融化神泥,開闢五府。這且不提。

  初鳳姊妹回轉紫雲宮後,又修煉了多年,道法越更驚人,便分別出海雲遊,積修外功。起初打算建立一點天仙基業,用意原善。誰知眾人福命有限,只初鳳和金須奴努力,不能挽回運數;加上所學道法又非玄門正宗,三鳳、冬秀時常在外惹事,任性胡為,有過無功,金須奴、二鳳又早失了元陽和元陰,諸多阻滯。二鳳、三鳳更記著虎頭禪師前仇,屢次前往報復,仇未報成,反展轉結下許多冤家,中間也不知經過多少險難。

  初鳳為助二妹,無心中也鑄了兩件大錯,這才知道仙業無望,凡事難以強求,於是翻然改計,決心只作一個海底散仙。便告誡眾人,從此不准再問外事,專一整頓珠宮貝闕,把一座紫雲宮用法力重新改建。又從十洲三島神仙聖域,移植來了無數的瑤草琪花,收服馴養了許多的珍禽奇獸。在宮前設下魔陣,海面加了封鎖,以防仇敵侵入。另由後苑宮門開了一條長逾千里的甬道,由地底直達一座海島的地面,一層層俱有埋伏,無論仙凡,莫想擅入一步。並將昔日在外面物色來的弟子,一一派了執事,分任煉丹、馴獸、鋤花、采藥之責。初鳳自為全宮之主,更是不在話下。滿以為海腹潛修,別有世界,長生不死。

  誰知天下事往往微風起於蘋末,出人意料,一經種因,終必收果,任你用盡心機,終是徒勞無功。如照當時的紫雲三女閉門不出,全宮深藏海底,佈置天羅地網,勝過鐵壁銅牆,是誰也侵犯不了她們,偏巧又在閑中生出事來。紫雲宮那般戒備森嚴,眾人意猶未足。這日初鳳升座,按察全宮諸仙使的職司,偶想起那條上通地面的甬道,原本多為石土,雖經法術祭煉,無殊玉石,到底尚欠美觀。又聞人言,甄海二子甄艮、甄兌立志給他父親報仇,從一位散仙門下學了地行神法,透石穿沙,如魚行水。

  雖說這兩人只說要找虎頭禪師尋仇,追原禍始,難免不來侵犯。縱不足畏,這般堅固的甬道被人侵入,也是笑話。見近宮一帶海底所產的珊瑚、鐵晶、彩貝之類甚多,打算採集了來,用法術煉成一種神沙,將那條甬道重新築過。那甬道長逾千里,縱是玄門奧妙,築起來也頗費心力。算計宮中執事人等雖然不少,異日甬道築成,各層埋伏,均須派人主持,恐到時不敷使用,便命金須奴夫婦、三鳳、慧珠、冬秀五人,分頭出海去,各自物色一個有根器的少年男女,度進宮來備用。五人領命之後,初鳳便率了宮中諸仙使,儘量採集應用之物,建下五行爐鼎,等五人一回,便即開始祭煉。

  不消三月工夫,二鳳、慧珠、冬秀每人俱尋了一個有根器的男女,回宮覆命。只金須奴和三鳳因為選擇太苛,並無所獲。恰巧這日二人在雲貴交界的深山中無心相遇,彼此一談經過,才知打的是一個主意。因未出家而有根器的少年男女尋覓不到,想到名山勝境中尋一個曾經學道未成之士,收伏了回去。正在互商如何進行,忽見一道光華擁著一個少女,慢騰騰從前面峰側飛過,似要往上升起。二人一見,知是業已成道的元神,如能收了回去,勝似常人十倍。見她飛升遲緩,看出是脫體未久,所以覺著費力。只要飛行些時,不遇見外人侵害,一經掙扎,升出雲層,便憑虛上升,直入靈空天界,完成正果。

  二人存身之處,本已甚高,這光華中的女子更高離地面,不下千丈,再升千餘丈,便無法能制。這類事如被正派中仙人遇著,不但不去害她,反要飛身上去將護,助她脫險上升。三鳳為人任性,自私之心太重,哪管對方多少年辛苦修持,好容易脫體飛升,完成正果。一見時機瞬息,也不和金須奴商量,手一揚,劍光先飛出手去,打算逼迫那光中少女降下。那少女見有人為難,知道是命中魔頭,益發奮力上升。三鳳見飛劍飛近少女面前,為護身靈光所阻,無所施為,眼看少女又飛高了數十百丈,知此女道力不淺,稍縱即逝。眉頭一皺,頓生惡念,口喊一聲:「那女子還不投降,休想逃走!」

  接著便將所煉魔砂取出,朝少女打去。

  這魔砂乃近年三鳳在外雲遊時,瞞了初鳳,也不知費了多少心力才得煉成,與初鳳昔日為報甄海之仇所煉大不相同。除善於汙毀敵人的飛劍法寶外,差一點的仙人被它沾上,重則神迷昏倒,任人處置;輕者也要打落多少的道行。那少女平時法力雖然高強,這時一個甫行脫體飛升的嬰兒,如何禁受得住。還算那少女見聞廣博,知道魔砂厲害無比,一被打中,不但一樣身落人手,異日再想飛升,又須借體還原,再行轉劫,受諸多災劫,把這多年石中苦修付於流水,豈非更加不值?明知敵人逼迫歸順,不懷好意,無奈已萬分緊迫,再不當機立斷,所受更慘。莫如拼著再受數十年辛苦,把所煉護身靈光毀去,以免損及元嬰。想到這裡,三鳳見不妙,眼含痛淚,把心一橫,運用玄功的魔砂已經變成萬千團黃雲紅焰,風卷而來。少女把這護身光華化成一道經天彩虹,迎上前去,將來的雲焰攔住,口裡連喊:「道友高抬貴手,容我下來相見。」

  說時,那護身靈光一經脫體,少女的身便不似先前遊行自在,飄飄蕩蕩,禦風降落下來。

  三鳳見魔砂飛上前去,竟被一道長虹攔住,正暗諒少女僅是一個甫行脫體的嬰兒,竟有這般神奇的道力。偶聞少女已在答話,離開光華,自行降落,才知她是恐怕毒砂傷了元嬰,已有降服之意,不由動了惻隱之心,連忙飛身上去,將她捧住。那少女降至中途,回望空中彩虹為魔所汙,業已逐漸減退,即使敵人應允放行,已不能即時飛升,心裡一陣慘痛氣憤,業已急暈過去。金須奴見三鳳行為如此可惡,委實看不過去。

  知道這種初脫體的元嬰,一任她平日道力多高,此時也是至為脆嫩,甚麼災害都禁受不起。恐不知怎樣調護,再傷了她,先取出一粒玉柱中所藏的靈丹與少女塞入口中,然後輕輕喚道:「道友莫要驚恐,我等並非異派中的惡人,要借道友的元神去煉甚麼惡毒法寶。乃是宮中需用幾位根骨深厚的男女,相助辦一件事。我同這位三公主奉命物色,因喚道友降落不聽,一時情急,使用神砂,原想逼著道友降落,並無惡意。道友膽小,喪了護身靈光,如今再想上升仙闕,已不可能。不如隨我等回轉紫雲宮海底,同享散仙奇福。宮中現有固元靈膠,道友無須借體,便可復原。只須暫助我們些時,不過遲卻數十年飛升。異日遇見機緣,道友仍可成就仙業,豈不是好?」

  少女聞言,猛想起:「昔年師祖曾說,自己福薄緣鏗,雖仗性行堅潔,向道虔誠,可以人定勝天,但仍有兩次重大災劫。經過之後,還要多立外功,始能飛升。後來冤遭無辜,在石壁中幽閉多年,一意苦修,僥倖修就元丹,脫體飛升。當是因禍得福,誰知仍會遇見這種天外飛來橫禍。可見事有前定,無法避免。」

  想到這裡,心略一寬,睜開雙目一看,自己被一個女子托住,旁邊還立著一個仙風道骨的美少年,正在殷殷勸慰。這一男一女雖是一路,那男的卻是一臉正氣,而不似那女子一望而知是左道旁門中人。身落人手,只好聽其自然,一切委之命數。便答道:「這也是我仙緣淺薄,命中該有這一場劫難。此番隨了二位道友回宮,只要在修道人本分以內,為奴為僕,俱所甘願。不過事要約定:此劫不過五十年,日後機緣到時,須由我自由,不得強留。如今我護身靈光已失,原來軀殼又毀,本打算借體還原,未必能尋著好的廬舍。适才道友所說的固元靈膠,也須賜我一用。否則既遭羅網,只好任憑二位,寧可形神消散,也不能奉命了。」

  三鳳見這少女元嬰長才三尺,光彩照人,說話不亢不卑,委婉盡致,不禁心折。暗忖:「五十年期限雖短,只要她肯相隨回去,有宮中那般的景物享受,還怕羈魔她不住?況且她本身軀殼已失,又不願借人形體,雖有固形靈藥,難道除元神之外,又煉成第二元神不成?樂得賣個慷慨,應允了她。」

  便答道:「我一時莽撞,誤發神砂,壞了你的靈光,歉悔無及。我那紫雲宮深藏海底,在三十六洞天以外,自由自在,享受無窮,珠宮貝闕,仙景非常。既願相隨同歸,足見明識大體。至於五十年後,任你自去之說,雖非我等所願,有了這五十年工夫,宮中新收諸人的道法想已煉成,留固可喜,去亦無妨。适才只說你舊日廬舍還在,既已失去,想已火解。宮中不但固元靈膠甚多,還有天一貞水和各種靈藥異寶,此去定然有益,只管放心便了。」

  那小女聞言,含愁謝了,仍不下地,就在三鳳懷裡,略問了問宮中主人姓名、來歷和修道派別,知與別的左道旁門不同,益發放心,當下改了稱謂。三鳳所求既得,又比眾人不同,好不心喜,也不管金須奴怎樣,略為話別,便獨自帶了這少女往紫雲宮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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