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③ | 上頁 下頁
第一〇四回 張老四三更探盜窟 周雲從千里走荒山(2)


  張老四等他二人走後,才敢出面。暗想:「幸虧自己存了一點私見,如果冒昧上前,一人獨敵三個能手,准死無疑。如今詳情已悉,自己越裝作不知,敵人下手越慢。」

  因為出來已久,恐女兒擔心,耳聽柝聲,已交四鼓,便繞道回來。果然玉珍已將父親夜探敵人之事對雲從說知,正準備跟蹤前往接應。一見張老四回來,夫妻二人才放了心,忙問如何。張老四連稱好險,把當時的事和自己主意,對雲從夫妻說了。命雲從暫時裝作不知,最好借一個題目,少往諸伯叔家去。又說:「聽敵人口氣,對我們尚在疑似之間,此時我就出門,容易招疑。你可暗稟令尊,說我在江湖仇人太多,怕連累府上,可從明日起,逐漸裝作你父母夫妻對我不好,故意找錯冷淡我。過個一月半月,裝作與你們爭吵,責駡珍兒女生外向,負氣出走。對方自昨晚鬧了刺客,必然每晚留心,說不定還要來此窺探。不到真正侵犯,千萬不可迎敵。他見我等既不去探他動靜,又不防備,定以為珍兒沒有認清。最近期內,他要避峨眉派追尋,必不下手。我卻徑往成都去尋令師,尋不見便尋邱四叔,轉約能人,來此除他,最妙不過。」

  大家商議已定,分別就寢。

  閔小棠、王珊珊兩個淫惡等了三天,不見動靜,竟把刺客著落在齊登身上。但還不甚放心,第四日夜間,到雲從家中探了一次,見全家通沒做理會,便自放心走去。子敬並不知個中真相,一則因張老四是全家恩人,加上相處這些日來,看出張老四雖是江湖上人,其言行舉止,卻一點都不粗鄙,兩人談得非常投機。故由親家又變成了莫逆至好,哪裡肯放他走。說是縱有仇家,你只要不常出門,也是一樣隱避,何必遠走,再三不肯。經張老四父女和雲從再三陳說利害,雲從母親只此一子,畢竟膽小怕事,才依了他們。子敬終是怕人笑話忘恩負義,做不了假。

  結果先是過了半月,由張老四藉故挑眼,和玉珍先爭吵了兩句。雲從偏向妻子,也和乃嶽頂嘴。雙方都裝出賭氣神態,接連鬧了好幾回假意氣。周家雖是分炊,等於聚族而居,弟兄們又常有聚會,家中下人又多,漸漸傳揚出去。各房都知他翁婿不和,前來勸解。張老四更是人來瘋,逢人說女生外向,珍兒如何不對,鬧得一個好女婿,都不孝敬他了。自己雖然年邁,憑這把力氣,出門去挑蔥賣菜,好歹也掙一個溫飽,誰希罕他家這碗慪氣飯吃,有時更是使酒罵座,說些無情理的話。

  鬧不多日,連這一班幫他壓服雲從夫婦的各房伯叔都說是當老輩的太過,並非小輩的錯。內中更有一兩個稍持門第之見的,認為自己這等世家,竟與種菜園子的結了親,還不是因為救了雲從一場。如今他有福不會享,卻成天和女兒女婿吵鬧,想是他命中只合種菜吃苦,沒福享受這等豐衣足食。先還對他敷衍,後來人都覺他討厭,誰愛理他。張老四依舊不知趣似的,照樣脾氣發得更凶。子敬知道一半用意,幾次要勸他不如此,都被雲從攔住。張老四終於負氣,攜了來時一擔行李,將周家所贈全行留下,聲稱女兒不孝,看破世情,要去落髮出家。鬧到這步田地,子敬不必說,就連平日不滿意張老四的人,也覺傳出去是個笑話,各房兄弟齊來勸解,張老四暫時被眾人攔住,只冷笑兩聲,不發一言,也不說走。等到眾人晚飯後散去,第二日一早,張老四竟是攜了昨日行囊,不辭而別。玉珍這才哭著要雲從派人往各處廟宇尋找,直鬧了好幾天才罷。

  這一番假鬧氣,做得很像,果然將敵人瞞過。雲從夫婦照醉道人所傳口訣,日夜用功。雲從雖是出身膏粱富厚之家,嬌生慣養,但卻天生異稟,一點便透。自經大難,感覺人生脆弱,志向非常堅定。閨中有高明人指點,又得峨眉真傳,連前帶後,不過三數月光景,已是練得肌肉結實,骨體堅凝。別的武藝雖還不會,輕身功夫已有了根柢。一柄霜鐔劍,更是用峨眉初步劍法,練得非常純熟。就連玉珍,也進步不少。

  夫妻二人每日除了練劍之外,眼巴巴盼著張老四到成都去,將醉道人請來,除去禍害,還可學習飛劍。誰知一去月餘,毫無音信。倒是玉珍自從洞房花燭那天,便有了身孕,漸漸覺著身子不快,時常嘔吐,經醫生看出喜脈,全家自是歡喜。玉珍受妊,子敬夫妻恐動了胎氣,不准習武。只雲從一人,早晚用功。雲從因聽下人傳說,二老爺那裡現時常有不三不四的生人來往;張老四久無音信,也不知尋著醉道人沒有?好生著急煩惱。

  有一天晚上,夫妻二人正在房中夜話,忽然一陣微風過處,一團紅影穿窗而入。雲從大吃一驚,正待拔出劍來,玉珍己看清來人,忙喊休要妄動,是自己人。雲從一看,來人是個女子,年約三十多歲,容體健碩,穿著一身紅衣。手裡拿著一個面具,腰懸兩柄短劍,背上斜插著一個革囊,微露出許多三棱鋼尖,大約是暗器之類。舉動輕捷,顧盼威猛。玉珍給來人引見道:「這位是我姑姑,江湖上有名的老處女無情火張三姑姑。」

  說罷,便叫雲從一同上前叩見。張三姑道:「侄婿侄女不要多禮,快快起來說話。」

  三人落座之後,玉珍道:「八年不見,聞得姑姑已拜了一位女劍仙為師,怎生知道侄女嫁人在此?」

  三姑道:「說起來話長,我且不走呢。侄婿是官宦人家,我今晚行徑,不成體統。且說完了要緊話,我先走去,明日再雇轎登門探親,以免啟人驚疑。」

  玉珍心中一動,忙問有何要事。三姑道:「侄女休要驚慌。我八年前在武當山附近和你父女分手後,仍還無法無天,作那單人營生。一天行在湘江口岸,要劫一個告老官員,遇見衡山金姥姥,將我制服。因見我雖然橫行無忌,人卻正直,經我一陣哀懇,便收歸門下。同門原有兩位師姊。後來師父又收了一個姓崔的師妹,人極聰明,資質也好,只是愛鬧個小巧捉弄人。我不該犯了脾氣,用重手法將她點傷。師父怪我以大欺小,將我逐出門牆,要在五年之內,立下八百外功,沒有過錯,才准回去。只得重又流蕩江湖,管人閒事。因為我雖在劍仙門下,師父嫌我性情不好,劍法未傳,不能身劍合一。如今各派互成仇敵,門人眾多,不比昔日。所以和江湖上人交手,十分留心。

  「上月在貴州入川邊界上,荒野之中,遇見你父親,中了別人毒箭,倒臥在地,堪堪待死。是我將他背到早年一個老朋友家中,用藥救了,有一月光景,才將命保住。他對我說起此間之事,我一聽就說他辦得不對。侄婿是富貴人家,嬌生慣養。醉師叔是峨眉有名劍仙,既肯自動收侄婿為徒,他必看出將來有很好造就,豈是中道夭折之人?遇見家中發生這種事,就應該自己親身前往成都,拜求師尊到來除害才是,豈可畏懼艱險?你父親早年仇人甚多,卻叫他去跋涉長路。侄婿雖然本領不濟,按著普通人由官道舟車上路,並不妨事。反是你父親卻到處都是危險。就算尋到醉師叔,也必定怪侄婿畏難苟安,缺少誠敬,不肯前來。怎麼這種過節都看不到?

  你父親再三分辯,說侄婿父母九房,只此一子,決不容許單身上路,又恐敵人伺機下手,一套強詞敷衍。我也懶得答理。因多年未見侄女,又配的是書香之後,峨眉名劍仙的門下,極欲前來探望。又因你父親再三懇托,請我無論如何都得幫忙,最好先去成都尋見醉師叔,婉陳詳情,請他前來。又說醉師叔如何鍾愛侄婿,決不至於見怪等語。我看他可憐,因他還受了掌傷,須得將養半年,才免殘廢。我將他託付了我的好友,便往成都碧筠庵去,見著醉師叔門下松、鶴二道童,才知慈雲寺已破,醉師叔雲遊在外。那裡原來是別院,說不定何時回來,回來便要帶了松、鶴二童同往峨眉。我將來意說了。一想慈雲寺瓦解,這裡只有閔小棠、王珊珊兩淫賊,估量我能力還能發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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