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② | 上頁 下頁
第七十八回 萋斐相加冤遭毒打 彩雲飛去喜締仙姻(3)


  蔣三姑生前曾對他說過,祖師駕前有一何章,因為求婚結了深仇,異日見面須要留神。沒料到師伯出家改名,不但沒有防備,反對他訴說真情,求他念在亡妻同門之誼,助他報仇。你師伯聽他說完,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當時用劍光將他圈住,先不殺他,慢慢將經過說明。正要下手,司徒興明猝不及防,情知必死,因想給司徒門中留一點香煙,急中生智,竟裝出不能抵禦,一任你師伯嘲笑。他本從淩雪鴻學會先天五遁,拼著一條臂膀不要,趁你師伯說得高興,以為仇人並無本領,可以隨意擺佈,一個疏神,被司徒興明就借他飛劍的金遁,帶了小兒逃走。你師伯見只斷下他一條臂膀,急忙跟蹤追趕,並未追上。那司徒興明雖然帶幼子得逃活命,因為你師伯飛劍不比凡金,傷勢太重,自知性命活不了幾天,望著懷中幼子,正在求生不得,求死不得。偏遇見一位王善人,將他父子接到家中調養。他將事情經過對王善人說了,又用絹寫下一封血書,留給幼子司徒平。托王善人等司徒平成人後,帶了那封血書同聚奎劍,到嵩山去求追雲叟,收留學劍。不久他就身死。

  「王善人頗愛司徒平,撫養了不到一年,無端禍從天降,他的側室與人通姦,設計將他毒死。好夫淫婦正商量要害王善人的兒子同司徒平的性命,被你師叔岳琴濱路見不平,擒了姦夫淫婦,拷問口供。無心中間出司徒平的來歷,並搜出那封血書同一口聚奎劍。當時將好夫淫婦殺死,放火把王家燒了。因為司徒平是你法元師伯將來仇人,本來想當時殺死。仔細一看,他這兩個小孩的資質都不差,便帶回華山,想煉神嬰劍。煉劍時原打算頭一壇先拿王善人的小孩祭劍,第二天再用司徒平。剛剛上壇請好了神,忽然一道劍光飛來,一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看去年紀甚小,劍術卻非常厲害,一下來先震穿了岳師叔的攝魂瓶,把鎮壇神都趕退。

  岳師叔看看不敵,恰好我從滇西回來,順路前去看望,無心中卻解了他的危急。就我們二人合力迎敵,還損壞我兩件法寶,才將那女孩子趕走。王善人之子被那小姑娘救去。岳師叔忽然意懶心灰,說他煉這神嬰劍,功敗垂成已經三次,從此不再去煉了。因我彼時無有門徒,便將司徒平這業障託付了我,再三囑咐我不要對法元說,以免壞了司徒平的性命。我因有事在身,時常出遊,怕無人照管,不肯要。岳師叔只得把他寄養在一個鄉農家內,他本人要離了華山到衡山去隱居,等司徒平長大再來接他。過了八年,去看司徒平時,竟連那家農民都已死絕,探問不出下落,只得罷休。好在救他時他正年幼,人事不知,血書業已燒毀,決不知以前這些因果,也就未放在心上。

  「又過了三年,我已將各種仙藥以及祭煉法寶、飛劍之物俱都採辦齊全,幾位要緊的前輩好友也聯絡好了。有時不得已出外,無人照應門戶,漸漸覺得不便,想物色一兩個質地好的門徒,老遇不見。有一天到後山去,看見這業障睡在前坡樹蔭之下,神氣非常狼狽,看他根骨卻不甚壞。我將他喚醒,一問名字,才知是十二年前嶽琴濱從王善人家救出的司徒平。我為有你法元師伯這一段因果,仔細盤問。他並不知前事,只知他幼遭孤零,被一位姓岳的道人將他寄養在一個農民家內,過了四五年,那農家遭了瘟疫,全家死絕,他便帶了那口劍到處飄流,去到安徽為一個富家放牛。他到底是修道之後,從小就愛讀書學道。不知怎的,被他打聽出黃山、九華時有仙人來往,積蓄了點款,受盡千辛萬苦,備好乾糧,到九華訪師不遇。又由九華到黃山,滿山走遍,並未遇見一個異人。他見我形跡不似常人,便跪請收錄,我將他帶回五雲步一試,竟是聰明異常。我當時很喜歡,不惜盡心傳授。過了三年,又收了你為徒。無心中蔔你兩人將來的造就,他果然不似平常。

  不知怎的,卦象顯出他同我非常犯克,連蔔幾次俱是如此。我是相信人定勝天的,從此雖不大喜歡他,但是他無甚過錯,也不能無故傷他。也是我一時大意,將他帶到餐霞老尼那裡,因她誇獎這業障,隨便說了幾句請她指點的話。這業障竟信以為真,背著我去請教幾次,得了峨眉煉劍秘訣。後幾年我雖不肯再傳授他道法,他自己苦心用功,居然將這一口聚奎劍煉得非常神妙。雖然他逃走之時被我將此劍收來,我帶在身邊還不要緊,你如要去,須要特別加意,用我傳你的劍法再煉四十九天,使它能與你合一。今後再遇這業障時,千萬不可顯露,以免被他將劍收去,還遭不測。再者我此去滇西,至少須有一月多耽擱。我算出同業障勾結的這兩個陰人非常厲害,你決非他們敵手。為師走後,你夫婦二人務要緊閉洞門,趁這數十天光陰煉那口劍,不能出去一步,防他前來奪劍報仇。只要你二人不出去,洞口有我法術封鎖,外人休想進來。」

  當下又傳了柳燕娘一些道法。薛、柳二人跪謝之後,萬妙仙姑吩咐二人無須送出洞外,長袖展處,滿洞光華,破空而去。薛蟒便照萬妙仙姑傳的口訣,去煉那口聚奎劍,早晚下功夫。不提。

  話說司徒平在疼痛迷惘中,觸動一線生機,急中生智,也不暇計及彌塵幡是否神效,取將出來,心念紫玲穀,才一招展,便覺眼前金光彩雲,眼花撩亂,身子如騰雲駕霧般懸起空中。瞬息之間落下地來,耳旁似聞人語,未及聽清,身上鞭傷被天風一吹,遍體如裂了口一般,痛暈過去。等到醒來一看,忽覺臥處溫軟舒適,一陣陣甜香襲人。他自出娘胎便遭孤零,從小到投師,也不知經了多少三災八難,顛連辛苦,幾曾享受過這種舒服境地?知道是在夢中,打算把在人世上吃的苦,去拿睡夢中的安慰來補償,多挨一刻是一刻,兀自捨不得睜開眼睛,靜靜領略那甜適安柔滋味。忽聽身旁有女子說話的聲音。一個道:「他服了我娘留下的靈丹,早該醒了,怎麼還不見動靜?」

  又有一個道:「他臉上氣色已轉紅潤,你先別驚動他,由他多睡一會,自會醒的。幸而他見機得早,根基也厚,再遲一刻,縱有靈丹,也成殘廢了。」

  底下的話,好似兩個女子在竊竊私語,聽不很清,聲音非常婉妙耳熟。司徒平正在閉目靜聽那兩個女子說話,猛想起适才所受的冤苦毒打,立覺渾身疼痛,氣堵咽喉,透不轉來,不由大叫一聲,睜開兩眼一看,已換了一個境界。自己睡在一個軟墩上,身上蓋著一幅錦衾。石室如玉,到處通明,一陣陣芬芳襲人欲醉,室中陳設又華貴,又清幽。秦紫玲、秦寒萼姊妹雙雙含笑,站離身前不遠。再摸身上創傷,竟不知到哪裡去了。回憶前情,宛如作了一場噩夢。這才想起是彌塵幡的作用,便要下床叩謝秦氏二女救命之德。剛一欠身,才覺出自己赤身睡在裳內,未穿衣服。只得在墩沿伏叩道:「弟子司徒平蒙二位仙姑賜彌塵幡,出死人生,恩同再造。望乞將衣服賜還,容弟子下床叩謝大恩吧。」

  寒萼笑對紫玲道:「你看他還捨不得穿的那一身花子衣服呢。」

  紫玲妙目含苯,瞪了她一眼。正容對司徒平道:「你昨夜從紫玲穀回去後,優曇大師同霞姑駕到,說你正在危急。我同妹子還怪你既在危難之中,為何忘了行時之言,用彌塵幡脫身?想去救了你來,大師說你災難應完,不消多時,自會前來,暫時最好不要許飛娘知道我姊妹二人詳情為妙。又怕你回谷後,許飛娘跟蹤前來,我們使的那兩樣障眼法兒瞞不了她,命霞姑將她煉的紫雲障借給我們,又吩咐了一番話,才同霞姑回山去了。我到底不放心,正要命神鷲去救你,你已用彌塵幡脫身到此。打你的鞭子非常厲害,你受傷太重,經天風一吹,立刻暈死過去。

  你穿的衣服已經打得成了糟粉碎絲,你又周身血流紫腫,怕沒有幾百處傷痕,非內用先母靈丹,外敷玉螭膏,不能即時生效。你彼時已人事不知,我姊妹二人因為優曇大師與三仙、二老再三囑咐,急於救人,只得從權,將你抱進後洞池中,用靈泉沖洗之後,服了靈丹,敷了玉膏,抬到房中,守候你傷癒醒轉。你頭上中了好幾鞭,震傷頭腦,最為厲害。若非你道行根基尚厚,即使救轉,也難復原。現在雖然傷勢平服,但真氣已散,仍須靜養數日,才能運氣轉動。我姊妹二人與你淵源甚深,此後已成一家,感恩戴德的話休再提起。如蒙錯愛,即以姊妹相稱便了。墩側有先父遺留的全套衣冠,留你暫時穿用。這裡有優曇大師留下的手示,你拿去一觀,便知前因後果。我姊妹尚須到前面穀口,去將紫雲障放起,以防許飛娘進來。你先靜養,少時我們再來陪你談話。」

  說罷,取出一封書信遞與司徒平,也不俟司徒平答言,雙雙往外走去。

  司徒平平時人極端正,向來不曾愛過女色。自從見了秦氏姊妹,不知不覺間起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也並不是想到什麼燕婉之私,總覺有些戀戀的。不過自付道行淺薄,自視太低,不敢造次想同人家高攀,結一忘形之友。昨晚走時,便想異日不知還容他再見不能,不料回洞挨了一頓毒打,倒作成他到這種洞天福地來,與素心人常共晨夕。聽紫玲前後所說的語氣,不禁心中怦怦直跳。屏氣凝神,慢慢將優曇大師的手示拆開看了一遍,不由心旌搖搖,眼花撩亂起來,是真是夢,自己竟不敢斷定。急忙定了一定神,從頭一字一字仔細觀看,自己頭一遍竟未看錯,喜歡得心花怒放。出世以來,也從未做過這樣一個好夢,慢說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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