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② | 上頁 下頁 |
第七十七回 無意失霜鐔雪浪峰前驚怪鳥 有心求故劍紫玲谷裡見仙姑(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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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兔各豎雙耳,等司徒平說完,便用前爪抓了司徒平衣角一下,雙雙往穀內便跑。司徒平也顧不得有何兇險,跟在白兔身後。那一對白兔在前,一路走,不時回頭來看。司徒平也無心賞玩下面景致,提心吊膽跟著進了谷口時已近黃昏,谷外林花都成了暗紅顏色,誰知穀內竟是一片光明。抬頭往上面一看,原來穀內層崖四合,恰似一個百丈高的洞府,洞頂上面嵌著十余個明星,都有茶杯大小,清光四照,將洞內景物一覽無遺。 司徒平越走越深,走到西北角近崖壁處,有一座高大石門半開半閉。無心中覺得手上亮晶晶的有兩點藍光,抬頭往上面一看,有兩顆相聚不遠的明星,發出來的亮光竟是藍色的,位置也比其餘的明星低下好多,那光非常之強,射眼難開。只看見發光之處,黑茸茸一團,看不出是何景象,不似頂上星光照得清晰。再定睛一看,黑暗中隱隱現出像鸞鳳一般的長尾,那兩點星光也不時閃動,神情竟和剛才所見怪鳥相似。不由嚇了一大跳,才揣出那兩點藍光定是怪鳥的一雙眼睛無疑,知道到了怪物棲息之所。事已至此,正打算上前施禮,通白一番,忽覺有東西抓他的衣角。低頭一看,正是那兩個白兔,那意思似要司徒平往石門走去。司徒平已看出那一對白兔是個靈物,見拉他衣服往裡走,知道必有原因。反正自己既已豁出去,也就不能再顧前途的危險,見了眼前景物,反動了好奇之心,不由倒膽壯起來。朝那怪鳥棲息之處躬身施了一禮,隨著那一對白兔往門內走去。 才進門內,便覺到處通明,霞光灩灩,照眼生纈。迎面是三大間石室,那白兔領了他往左手一間走進。石壁細白如玉,四角垂著四掛珠球,發出來的光明照得全室淨無纖塵。玉床玉幾,錦褥繡墩,陳設華麗到了極處。司徒平幼經憂患,早入山林,萬妙仙姑雖不似其他劍仙苦修,也未斷用塵世衣物,幾曾見過像貝闕珠宮一般的境界?不由驚疑交集。那白兔拉了司徒平在一個錦墩上坐下後,其中一個便叫了兩聲,跳縱出去。司徒平猜那白兔定是去喚本洞主人。身入異地,不知來者是人是怪,心情迷惘,也打不出什麼好主意,便把留在室中的白兔抱在身上撫摩。幾次想走到外間石室探看,都被那白兔扯住衣角,只得聽天由命,靜候最後吉凶。 等了有半盞茶時,忽聽有兩個女子說話的聲音。一個道:「可恨玉兒、雪兒,前天聽了白老前輩說的那一番話,它們便記在心裡,竟去把人家引來。現在該怎麼辦呢?」 另一個說話較低,聽不大清楚。司徒平正在驚疑,先出去的那只白兔已從外面連跳帶縱跑了進來。接著眼前一亮,進來兩個雲裳霧鬢,容華絕代的少女來。年長的一個約有十八九歲,小的才只十六七歲光景,俱都生得穠纖合度,容光照人。司徒平知是本洞主人,不敢怠慢,急忙起立,躬身施禮,說道:「弟子司徒平,乃黃山五雲步萬妙仙姑門下。今日偶在山崖閑坐,看見兩位白仙在草中遊戲,肉眼不識淺深,恐被師弟薛蟒看見殺害,想將它們趕走。 追到此間,正遇本洞一位飛仙從空中飛來。彼時只見一片烏雲遮天蓋地,勢甚兇猛,弟子保命情急,不合放出飛劍護體,並無為敵之心。想是那位飛仙誤會,將弟子飛劍收去。回去見了家師,必受重罰,情急無奈。蒙一位仙人指引,撥開雲霧,擅入仙府,意欲懇求那位飛仙賜回飛劍,又蒙兩位白仙接引到此。望乞二位仙姑垂憐弟子道力淺薄,從師修煉不易,代向那位飛仙緩頰,將弟子飛劍賜還,感恩不盡!」 說罷,便要跪將下去。那年輕的女子聽司徒平說話時,不住朝那年長的笑。及至司徒平把話說完,沒等他跪下,便上前用手相攙。司徒平猛覺入手柔滑細膩,一股溫香直沁心脾,不由心旌搖搖起來。暗道:「不好!」 急忙把心神收住,低頭不敢仰視。 那年長的女子說道:「我們姊妹二人,一名秦紫玲,一名秦寒萼,乃寶相夫人之女。先母隱居此地已有一百多年。初生我時,就在這紫玲穀,便將穀名做了我的名字。六年前,先母兵解飛升,留下一隻千年神鷲同一對白兔與我們作伴,一面閉門修道。遇有需用之物,不論相隔萬里,俱由神鷲去辦。愚姊妹性俱好靜,又加紫玲穀內風景奇秀,除偶爾山頭閑立外,只每年一次騎著神鷲,到東海先母墓上哭拜一番,順便拜謁先母在世好友、東海三仙中的玄真子,領一些教益回來修煉。一則懶得出門,二則愚姊妹道力淺薄,雖有神鷲相助,終恐引起別人覬覦這座洞府,一年到頭俱用雲霧將谷上封住。還恐被人識破,在雲霧之下又施了一點小法。除非像玄真子和幾位老前輩知道根底的人,即使雲霧撥開,也無法下來。愚姊妹從不和外人來往,所以無人知道。 前日愚姊妹帶了兩個白兔,正在崖上閑立,偶遇見一位姓白的老前輩。他說愚姊妹世緣未了,並且因為先母當年錯入旁門,種的惡因甚多,雖為東海三仙助她兵解,倖免暫時大劫,在她元神煉就的嬰兒行將凝固飛升以前,仍要遭遇一次雷劫,把前後千百年苦功,一旦付於流水。他老人家不忍見她改邪歸善後又遭此慘報,知道只有道友異日可以相助一臂之力。不過其中尚有一段因果,愚姊妹尚在為難,今早已命神鷲到東海去請示。适才帶來一封書信,說玄真子老前輩無暇前來,已用飛劍傳書,轉請優曇大師到此面諭。愚姊妹原想等優曇大師到來再行定奪,不想被白兔聽去,它們恐故主遭厄,背著愚姊妹將道友引來。神鷲自來不有愚姊妹吩咐,從不傷人,只是喜歡惡作劇。它帶回書信時,抓來一支飛劍,同時白兔也來報信,已將道友引到此地,才知冒犯了道友。愚姊妹因與道友從未見面,不便上去當面交還飛劍,仍想待優曇大師駕到再作計議。不想道友已跟蹤來此。聽道友說下谷之時曾蒙一位仙人撥雲開洞。我想知道愚姊妹根底的仙人甚少,但不知是哪位仙人有此本領?道友是專為尋劍而來,還是已知先母異日遭劫之事?請道其詳。」 司徒平聽那女子吐屬從容,聲音婉妙。神尼優曇與東海三仙雖未見過,久已聞名,知是正派中最有名的先輩,既肯與二女來往,決非邪魔外道。适才疑懼之念,不由渙然冰釋。遂躬身答道:「弟子實是無意誤入仙府,並無其他用意。那撥開雲洞的一位仙人素昧平生,因是在忙迫憂驚之際,也未及請問姓名。他雖說了幾句什麼紫玲谷秦家姊妹等語,並未說出詳情。弟子愚昧,也不知話中用意,未聽清楚。無端驚動二位仙姑,只求恕弟子冒昧之愆,賞還飛劍,於願足矣。」 那年幼的女子名喚寒萼的,聞言抿嘴一笑,悄對她姊姊紫玲道:「原來這個人是個呆子,口口聲聲向我們要還飛劍。誰還希罕他那一根頑鐵不成?」 紫玲怕司徒平聽見,微微瞪了她一眼。又對司徒平道:「尊劍我們留它無用,當然奉還。引道友來此的那位仙人既與道友素昧平生,他的相貌可曾留意?」 司徒平本是著意矜持,不敢仰視。因為秦寒萼向她姊姊竊竊私語,聽不大真,不由抬頭望了她二人一眼。正趕上紫玲面帶輕嗔,用目對寒萼示意,知是在議論他。再加上紫玲姊妹淺笑輕顰,星眼流波,皓齒排玉,朱唇款啟,越顯得明豔綽約,儀態萬方,又是內愧,又是心醉,不禁臉紅起來。正在心神把握不住,忽聽紫玲發問,心頭一震,想起自己處境,把心神一正,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立刻清醒過來,正容答話,應對自如,反不似先前低頭忸怩。紫玲姊妹聽司徒平說到那窮老頭形象,彼此相對一看,低頭沉思起來。司徒平适才急於得回飛劍,原未聽清那老頭說的言語,只把老頭形象打扮說出。忽見她姊妹二人玉頰飛紅,有點帶羞神氣,也不知就裡。便問道:「弟子多蒙那位仙人指引,才得到此。二位仙姑想必知道他的姓名,可能見告麼?」 紫玲道:「這位前輩便是嵩山二老中的追雲叟。他的妻子淩雪鴻曾同先母二次鬥法,後來又成為莫逆之友。他既對道友說了愚姊妹的姓名,難道就未把引道友到此用意明說麼?」 司徒平一聽那老頭是鼎鼎大名的追雲叟,暗恨自己眼力不濟,只顧急於尋求飛劍,沒有把自己心事對追雲叟說出,好不後悔。再將紫玲姊妹與追雲叟所說的話前後一對照,好似雙方話裡有因,究竟都未明說,不敢將追雲叟所說的風話說出。只得謹慎答道:「原來那位老前輩便是天下聞名的追雲叟。他只不過命弟子跟蹤下來尋劍,並未說出他有什麼用意。如今天已不早,恐回去晚了,師弟薛蟒又要搬弄是非,請將飛劍發還,容弟子告辭吧。」 紫玲聞言,將信將疑,答道:「愚姊妹與道友並無統屬,休得如此稱呼。本想留道友在此作長談,一則優曇大師未來,相煩道友異日助先母脫難之事不便冒昧干求;二則道友歸意甚堅,難於強留。飛劍在此,並無損傷,謹以奉還。只不過道友在萬妙仙姑門下,不但誤入旁門,並且心志決難沆瀣一氣。如今道友晦氣已透華蓋,雖然中藏彩光,主於逢凶化吉,難保不遇一次大險。這裡有一樣兒時遊戲之物,名為彌塵幡。此幡頗有神妙,能納須彌於微塵芥子。一經愚姊妹親手相贈,得幡的人無論遭遇何等危險,只須將幡取出,也無須掐訣念咒,心念一動,便即回到此間。此番遇合定有前緣,請道友留在身旁,以防不測吧。」 說罷,右手往上一抬,袖口內先飛出司徒平失的劍光。司徒平連忙收了。再接過那彌塵幡一看,原來是一個方寸小幡,中間繪著一個人心,隱隱放出五色光華,不時變幻。聽紫玲說得那般神妙,知是奇寶,躬身謝道:「司徒平有何德能,蒙二位仙姑不咎冒昧之愆,反以奇寶相贈,真是感恩不盡!适才二位仙姑說太夫人不久要遭雷劫,異日有用司徒平之處,自問道行淺薄,原不敢遽然奉命。既蒙二位仙姑如此恩遇優禮,如有需用,誠恐愚蒙不識玄機,但祈先期賜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紫玲姊妹聞言,喜動顏色,下拜道:「道友如此高義,死生戴德!至於道友自謙道淺,這與異日救援先母無關,只須道友肯援手便能解免。優曇大師不久必至,愚姊妹與大師商量後,再命神鷲到五雲步奉請便了。只是以後不免時常相聚,有如一家,須要免去什麼仙姑、弟子的稱呼才是。在大師未來以前,彼此各用道友稱呼如何?」 司徒平見紫玲說了兩次,非常誠懇,便點頭應允,當下向紫玲姊妹起身告辭。寒萼笑對紫玲道:「姊姊叫靈兒送他上去吧,省得他錯了門戶,又倒跌下來。」 紫玲微瞪了寒萼一眼道:「偏你愛多嘴!路又不甚遠,靈兒又愛淘氣,反代道友惹麻煩。你到後洞去將陣式撤了吧。」 寒萼聞言,便與司徒平作別,往後洞走去。 司徒平隨了紫玲出了石室,指著頂上明星,問是什麼妙法,能用這十數顆明星照得合洞光明如晝。紫玲笑道:「我哪裡有這麼大法力。這是先母當初在旁門中修道時,性喜華美,在深山大澤中采來巨蟒大蚌腹內藏的明珠,經多年修煉而成。自從先母歸正成道,一則顧念先母手澤,二則紫玲穀內不透天光,樂得借此點綴光明,一向也未曾將它撤去。」 司徒平再望神鷲棲伏之處,只剩乾乾淨淨一片突出的岩石,已不知去向。計算天時不早,穀內奇景甚多,恐耽延了時刻,不及一一細問,便隨著紫玲出了紫玲穀口。外面雖沒有明星照耀,仍還是起初夕陽銜山時的景致。問起紫玲,才知是此間的一種靈草,名銀河草,黑夜生光的緣故。正當談笑之際,忽聽隱隱轟雷之聲。抬頭往上一看,白雲如奔馬一般四散開去,正當中現出一個丈許方圓的大洞,星月的光輝直透下來。紫玲道:「舍妹已撤去小術,撥開雲霧,待我陪引道友上去吧。」 說罷,翠袖輕揚,轉瞬間,還未容司徒平駕劍沖霄,耳旁一陣風生,業已隨了紫玲雙雙飛身上崖。寒萼已在上面含笑等候。這時空山寂寂,星月爭輝。司徒平在這清光如晝之下,面對著兩個神通廣大、絕代娉婷的天上仙人,軟語叮嚀,珍重惜別,不知為何竟會有些戀戀不捨起來。又同二女談了幾句欽佩的話,猛想起出來時晏,薛蟒必要多疑,忽然心頭機伶伶打了個冷戰,不敢再為留戀,辭別二女,駕起劍光,便往五雲步飛回。離洞不遠,收了劍光落下地來,低頭沉思,見了薛蟒問起自己蹤跡,如何應付?正在一步懶似一步往洞前走去,忽地對面跑來一人說道:「師兄你到哪裡去了?害我們找得你好苦!」 司徒平一看來人,正是三眼紅蜺薛蟒,心中微微一震,含笑答道:「我因一人在洞前閑坐了一會,忽見有兩隻白兔,長得又肥又大,因你夫妻遠來,想捉來給你夫妻接風下酒,追了幾個峰頭,也未捉到。並沒到別處去。」 話言未了,薛蟒冷笑道:「你哄誰呢?憑你的本領,連兩隻兔子都捉不到手,還追了幾個峰頭?你不是向來不願我殺生嗎?今天又會有這樣好心,捉兩個兔子與我夫妻下酒?我夫妻進洞出來時,天還不過酉初,現在都什麼時候啦?我勸你在真人面前,少說瞎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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