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蜀山劍俠傳② | 上頁 下頁
第六十六回 觀社戲巨眼識真人 窺幽林驚心聞噩耗(2)


  那少年冷笑道:「平白無故還會有人欺負你們的?」

  說罷也不再理他們,走到許超面前,深深施一禮道:「壯士因何至此與他們生氣?請看在下薄面,休與他們計較吧。」

  許超見那人雖然年輕,面目英爽,彬彬有禮,不禁化怒為禮道:「我名許超,奉了戴家場白、戴二位兄長之命來此下書。不想他們從後暗下毒手,以致動起手來。我也有些莽撞之處,請閣下寬容吧。」

  那人聞言,微微歎了口氣,答道:「家兄同那姓羅的日前從呂村回來,原說在莊中候白、戴二位駕到。不料昨日莊外來了一位紅臉道長,口稱要會那姓羅的,那姓羅的卻不敢出去見他,由家兄將那道長敷衍走了。今日一早起來,家兄同姓羅的便變了主意,不在莊中等候,如今到呂村去了。壯士的書信如願留下,我自會著人送去的。」

  許超道:「這倒不敢勞駕,令兄既不在莊中,我還是到呂村投信便了。」

  說罷,道了一聲「得罪,告辭」,腳微頓處,縱身過河。那少年也將身一縱,跟蹤縱將過去。許超見那少年身法不在自己以下,暗暗驚異,重又請問姓名。才知他便是陳長泰同父異母兄弟,名喚陳長穀,本領也頗了得。許超便請他留步,長谷執意要送,又送了有一裡許路,才將呂村路途指明,同許超分手而去。

  許超見天色已晚,離呂村還須繞著山路走好幾十裡地。來的時節,白琦曾再三叮囑,說是無論如何不可黑夜拜莊,以免誤會;如果天晚趕不上道,盡可在附近地方住上一宵,明早再去。許超便打算先趕到離呂村不遠的一個清水壩鎮集上先住上一宵,明早再行前去拜莊。主意打定,腳下使勁一趕路,一口氣走了有六七十裡山路,繞過了一處山麓,前面便到了清水壩。這時業已是初更時分,遠遠聽見鑼鼓喧天。走到近前一看,一片廣場上,正搭著草台,在那裡演得好熱鬧的武戲。台前兩支粗如人臂的大火炬,還有許多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晝。台底下看戲的鄉民,扶老攜幼,擁擠得水泄不通。餘外還有許多賣零食年糕的攤子,大家都爭著來買。端的是豐年氣象,熱鬧非凡。

  許超本來腹中有些饑餓,見有賣食物的攤子,便不打開乾糧口袋,逕自跑到一個賣燒雞的攤子上,買了一隻肥雞、四個饅頭,又買了一碗粉條湯,加了一勺辣子,就在攤旁胡亂吃了一餐。吃完之後,正打算去尋宿頭,見臺上戲正到好處,順眼一望。猛回頭看見東首站著一個高身量的道人,正同人打聽一個人的姓名,耳朵邊忽然聽到有「羅九」

  二字,不由注了點意。假裝著往臺上看,身子卻一步一步湊了過去。同道人問答的人,本是一個老年鄉農,等到許超挨近身旁,業已將話答完走去。那道人也自走開。許超見那道人身高七尺以外,年約四十左右,生得虎臂熊腰,一張紅臉,映著火光,分外顯出紅中透亮,不由心中一動。許超不敢冒昧,見那鄉農走往西北角人堆裡,仰頭正往臺上看呢。便也挨上前去,在他身後立定。正要想法同那人說話,恰好那鄉農看戲看出了神,不知怎地一用力,用手往後一擺,正打在許超胸前。等到覺出打了人回頭看時,見打的是一個穿著整齊的少年相公,知道惹了禍,急忙賠禮不迭。許超因想借機同他說話,存心讓他打的,樂得就此攀談。那鄉農見許超談吐謙和,愈覺不安,有問必答。二人一路看戲,一路說話,越來越對勁。

  不多一會,臺上散戲,台底下的人像潮水一般擠散開來。那鄉農上了幾歲年紀,又全仗許超扶持,沒有讓別人擠跌在地,非常感激。知道許超是路過此間,要往鎮上去尋旅店,便邀許超在他家過宿。許超心中雖然願意,口中不免客氣幾句。那鄉農道:「此處僻在山坳,並無客店,官人總是要往人家投宿,我敬重客官年輕性情好,何必客氣呢?」

  許超見其意甚誠,便也不堅卻,隨那鄉農走了有一箭多地,便到他家。當下揖客入門,便有長工過來招呼。問起那鄉農姓名,原來姓向,是個小康之家。許超坐走後,慢慢朝他打聽呂村諸人動靜。那老者道:「呂村自從呂憲明回家,郭雲噗來到,昔日手底下的爪牙漸漸又都回來,架弄起呂憲明的三兄弟,名喚呂馬的,無惡不作。前天晚上,我們這裡酬神演戲,知道呂村這些人倚勢兇橫,一毛不拔,並沒有攤他們公份。

  誰知開戲時節,呂三帶了一夥打手前來問罪,硬說不攤公份是瞧他們不起,硬要拆臺,給大家今年來個大不吉利。後來經多少人說合,按照演戲的錢,再出一倍給他,會首還給他賠了大禮,才算完事。你說可惡不可惡?聽說下月初三,要和隔山戴家場打群架。山裡頭還修了幾座天牢水牢,準備捉住戴家場的人關在裡頭。昨日聽說又請了陳圩的太歲同羅九疙疽來助拳。好好的太平年歲不過,無緣無故要欺負人,打死架,這是何苦呢!聽說戴家場的莊主也很了得,人也正派,不知怎地會得罪這幾個凶神,這亂子才不小呢!」

  許超又問,戲臺旁邊同他說話的那個紅臉道人是不是本村中人,怎麼生得那般高大身量。向老者聞言,連忙搖手道:

  「客官年紀輕,出言有些不檢點。适才我看戲正看得有趣,無意中一回頭,便見那道爺站在我的身後,見我回頭,便笑著同我說話。我起初還不甚在意,後來見他生得異樣,又是一張紅臉。本村同呂村相隔只有三五裡山路,我們這裡又是上湘潭必由之路,兩村的人我差不多全認得,從未見過這樣的一位道爺,他那一雙眼睛尤其怕人,老是往下搭著眼皮,我不是身量矮嗎,我無意中往上一抬頭,恰正對著他那眼縫,也不知他那眼中發的是什麼光亮,眼光一對,射得我兩眼都睜不開來,他那身量、紅臉,連那雙眼睛,根根見肉的長鬍子,我越看他越像廟裡頭的龍王爺。

  偏偏今天又是給龍王爺演戲還願,我上了幾歲年紀,知道今天龍王爺既然現身出來聽戲,今年年景一定比去年還好。但是說穿不得,要一說穿,不但沒有福,說不定龍王爺一生氣,就許像前些年呂村一樣,得罪了龍神,一場大水,差點沒把全村淹死,那還了得!所以我恭恭敬敬回了兩句,也不給他說破,我就告辭躲到旁邊,去讓他老人家靜心聽戲。果然我走開了兩步,再一回頭,就看不見他了。凡人走得哪有這般快法?明明使隱身法,不叫凡人見他老人家的真身。不是龍王爺顯靈,還有什麼?幸而客官沒說別的,不然你明天上路准出亂子。」

  許超猜他是個能人,因為不知他是呂村邀來的同黨,所以才向老農打聽,不想附會到龍王身上去。知道這些鄉下人性情固執,不便同他辯難,便又問道:「據你老人家說來,明明是龍王顯靈了。我仿佛聽他同你打聽一個姓羅的,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向老者聞言想了一想,答道:「那姓羅的就是羅九疙疽。要是別人提他的小名,我決不敢答言;因是龍王爺問他,闖出禍來,自有龍王爺保我。不過我見他問時,對羅九神氣還不錯,好似非常關心。莫非羅九本來生有仙骨,後來迷了本性,龍王爺和他有緣,想去點化他改邪歸正嗎?」

  許超聞言,心中益發好笑。

  這時天已不早,二人談了一會,早有長工將床鋪好,端進灰龍,招呼許超安歇。許超睡在床上,再也猜不透那道人來歷,想了一會,逕自睡去。到了天明,向老者親自來招呼茶水點心。許超洗漱之後,用了點心,才與向老者道謝作別。因為昨日說是到湘潭去,不好意思改口,只得先不進村,等到向老者轉身,才抄山麓捷徑翻到山腰,再由山半取徑進呂村去。才入呂村不遠,看見路上的人對他很注目。許超知道自己面生招人猜疑,也不去管他,徑往前面走去。轉進一個山溝,便遠遠望見呂村的舊寨。正待往前走去,忽見山坡樹林內走出二人,各持兵刃,高聲大喊道:「來人是哪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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