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拳王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
法勤笑答:「此是瓊州山中帶來的特種西瓜,又甜又脆,汁水又多。先種了兩年,都未種好。今年才經三師伯指教,拌上草灰,提前下種,又新開了兩畝瓜田,才得成長。此瓜比土產早熟得多,只是不大。由師父走的前一天起,我們每日都要采它幾個回去。今日難得有十幾個最好的,瓜田是我一人所開,照例有點主權,本定少時要采回去,先吃兩個無妨。我連等了你三天,今日料你多半要來,我還帶有小刀,我們邊吃邊談吧。」 說完,先將郝濟領往西南角一株大柳樹下,同坐樹樁之上,再往附近沙地瓜田之內取來兩個白皮西瓜,切開一看,白瓤紅子,其甜如蜜,汁水又多。郝濟第一次吃到這樣好瓜,連聲稱讚,並將瓜子留下,準備將來帶回家去。一面借著言談,向法勤探詢:「廟後一帶這樣荒涼,可有什麼奇怪人物?」 法勤笑說:「你也快成大人了,我雖不知你的功力深淺,斷定必有根底,莫非孤身獨居,還膽小麼?休看我是佛門弟子,並不信什麼神佛鬼怪,便師父出家多年,也與別的和尚不同,所以除卻三四位早就出家、中途才拜在師父門下的師兄,余者均未受戒,隨時均可還俗。如非師父恩厚,人又大好,師徒情份太深,知他身世苦痛,我們和他親如父子,誰也不舍離開。如照師父三年前勸告的話,至少也有一半還俗去了。 就這樣,我們也不願常做和尚,只為不舍師父,暫時又無處可去而已。大家守在這裡自耕自吃,並還可練武功,日子過得也還不差。不瞞師弟說,名為和尚,除每日兩次念經而外,餘者均和常人差不多。廟中並不禁什葷酒,各隨所喜,從不勉強做作,不過每月只得三次牙祭,必須有了盈餘,並不使外人知道便了。至於往外面救濟窮苦、除暴安良,改了俗裝出去更是隨便,只不許偷盜而已。這裡一向安靜,休說沒有什麼奇怪人物,就有外人對頭,不來擾鬧是他便宜,否則休想整個回去,這多年來,從無什事發生。你這等說法,難道這三日之內,見到什麼可疑形跡麼?」 郝濟和法勤愈談愈投機,但覺自己不知底細,對方形跡隱秘,萬一把話說錯,無法存身,進退兩難,有的話還不敢出口,後來看出對方關心誠懇,傾心相見,便將巧遇師父、奉命赴約以及接連三夜所遇怪事說出,只把許氏夫婦所傳信號略過,仿佛那是師父所傳,並非得自旁人,說得稍微含混,餘者多半明言,一點也不隱諱。法勤聽完前半,插口笑說:「師弟初來,前天見你曉得信號,只當三位師伯門下,還不知道來歷,等我送你回去,正埋怨門口兩個乘涼的香夥,便有一人代三師伯帶信,說你是他新收記名弟子,也許人已來此,他老人家有事耽擱,還得一兩天才能回轉,命我們引往廟後安頓,由你住在裡面,東西現成,飲食隨意,如非我們奉有師命,我早尋你去了。」 說完,再聽郝濟後半經過,不禁面帶驚奇之容,重又細問詳情。 郝濟方幸師父居然收容,見他神色有異,問得更是仔細,以為變出非常,以前所無,否則詞色不會這樣緊張,心正疑慮。法勤問知那人食量大得出奇,以及第三次郝濟昏倒時有一枚山棗落地,並將郝濟臥在鋪板上面放向門外陰涼之處想了一想,仿佛有什醒悟,面上立現喜容,低聲悄說:「此事雖然關係重大,好壞難說,照此情形於你一定無害。你不問他是人是怪,你只若無其事,每日夜裡照樣準備酒食,人卻不要守候,各自安眠,靜以觀變,到時自知。有許多話我不能說,如其所料不差,也許有益無損,至少與你無干。只管放心,但是冒犯不得。 你想頭兩夜你事出意外被人點倒還有可說,第三夜人立空地之上,那麼亮的月光,人未近身,只用一枚山棗便打中你穴道將你點倒,並未著地,又將人抱向外面,連來三次,你連影子都未見到。師弟本領多高,性命也在他掌握之中,如何能與對敵?稍存敵意,便吃大虧。休看廟中這十幾位師弟兄本領不算高強,也都練過多年,下有苦功,外來仇敵容易打發,像這類事,便是遇上也只避開,決不敢出一口大氣,你想有多厲害!幸而看那意思對你甚好,如將膽放大,遇事留心,舉動不要冒失,必能平安無事。你身邊的暗器無論打得多准,就是對面,也萬不可出手。我此時往怎麼想都是好的一面居多,只看你如何應付罷了。」 郝濟忙謝指教。 法勤四顧無人,又悄聲說道:「師弟方才所說,你不要向人露出。我看單師伯本來住在廟內,偶然出外,至多三日必回,新近說往汝南府尋人,連去了半個多月,你來前一日,剛剛回轉又匆匆走去,看那意思,也許就是躲避這位怪人。他明知你來尋他,就是本人不歸,也必有話交代我們,如何人不回來,只命人帶了幾句話,以後便無下文。他老人家雖是成名多年的劍俠,平日行事最是謹細,如非看准師弟獨居在此不會有什變故,甚而于你有益,借此考驗你的膽力識見都不一定。真要危險,就他暫時不願與此老相見,也必設法通知,不會任你獨居,不來過問了。 他老人家以前行動十分隱秘,每日均在後園種菜,偶然種一點花,輕易連園門都不走出,仗著地勢清靜,附近居民都和我們有點情份,知道全廟僧徒每日勤勞,常在地裡相見,有事可以面談,餘者都是念經時候,廟中又無什香火,不願進來驚擾,日久成習,極少有人人門,廟後一帶,更因路不好走,從無外人足跡。單師伯願在這裡住下,一半也由於此。像近半個多月的舉動,還是第一次見到。內裡必有原因,莫要有什深意你還不能領會,一旦錯過,那就太可惜了。」 郝濟早聽乃父說起近數十年江湖上的奇人異士,就不認得,也有耳聞,並無張三爺其人,疑他是個假姓,果然料中。聽法勤無心之言,才知師父姓單,仿佛以前聽過有這一位姓單的老前輩,急切間想他不起,後來忽然回憶那姓單的前輩異人是個身材短小的老道人,還有鬍鬚,與所見張三爺不同,又是小時父親所說,照彼時來論,這位道人年已百歲左右,連父親也是出於傳聞並未見過,年貌裝束更與所說不同,仔細一想,決非現在所拜師父,也就罷了。法勤見他出神,只當年輕獨居,遇上這類怪事難免膽怯,又勸勉了一陣。 郝濟見他誠懇親切,好生感激,幾次想要探詢,均因回憶父言,未知底細來歷以前不敢冒失走口,又複忍住,一面力言:「多蒙師兄指教,我已明白,一定照你所說行事,決不違背。既是一位前輩高人,蒙他光顧,只有高興,怎會害怕?」 二人又談了一陣。郝濟聽法勤口氣,師父暫時不會回轉,就來也不會在日裡,本來寂寞,難得交此同輩良友,不舍就走,一直談到日光近午,天也越來越熱,雖有柳蔭遮蔽陽光,照樣烤得難受,又恐法勤腹饑,便謝別要走。 法勤也說:「廟中正做午齋,不過全廟僧徒各有各事,偶然不去齋堂,因為事情未完,錯過一頓也可隨意補吃,並無拘束。只是今日天氣太熱,屋裡陰涼一點。熟西瓜甚多,你采兩個回去,吊在井裡,夜來乘涼再吃,豈不是好?」 郝濟知他意誠,真當弟兄看待,彼此一見如故,也就不作客套,隨即謝諾,采了兩個西瓜,本想等法勤將瓜采好再行分手,因聽「無須」,知道彼此相見背人的事,便各先回。 剛由林中走出,忽見相隔十餘丈的土崖上面,本來長滿雜草,這時仿佛有一團由崖後冒起,動了一動,立定再看,並無動靜,只當眼花,也未理會。中午陽光火也似熱,地皮燙人難耐,忙即趕回,脫下衣服,赤著上身,隨便泡了一些冷飯,吃完稍歇,又往溪旁柳蔭之下洗了個澡,見一灣溪水都被陽光曬成溫泉,泡在裡面並不舒服,一絲風也沒有,許多草花經不起毒日猛射,十九萎頓,只得帶著一身汗水,赤身回到屋內,穿上一條種莊稼的短褲,臥在地鋪涼席之上,睡到日落西山方始起身,席於已被汗水濕透。心想,今天更熱,兩隻西瓜此時想已冰透。正要取吃,忽想起那瓜脆甜多汁,正好請客,孝敬師父,便未往取。 見天上雲多,陽光酷烈,炎熱已極,日色早已偏西,地面還是滾燙,熱氣薰蒸,快到黃昏才稍微見一點風,閑著無事,因已數日不曾抱牛,便練了一套功夫,索性練出一身大汗再去洗澡吃飯,酒還存起兩大瓶未動,無須再買,仍和昨日一樣把雞魚蒸好,添上蔬菜,夜來放在露天水盆之內,上蓋紗罩,準備等人前來享受。一面照看法勤所說,仍在園中搭鋪,隨便坐臥,聽其自然,初意就是師父不回,怪人也必來此飲食,誰知日裡睡得太多,夜來不能入夢,眼看夜色已深,接連兩次裝睡,已過了前兩夜怪人來的時間,天已離明不遠,均無動靜,後半夜天氣轉涼,夜風較大,身一涼爽,不覺睡去。 早來覺著身上發熱,睜眼一看,人已睡在陽光之中。回憶昨夜經過,快天明前方始睡熟,好似不曾被人點穴,估計只睡了一兩個時辰便被太陽曬醒。昨夜有意避開,睡處離方桌較遠,又因西瓜浸在井內,無法把葷菜同時縋下,知道半夜十九來人,沒有多少時候,菜做又晚,不至餿掉,只放在並水盆裡,中間還隔著一個柴堆、兩株樹木,東西相去頗遠,心疑對方必已看出自己意誠,有心請客,人又避開,不好意思上來便先點穴,動作又輕,東西現成,所以不曾警覺,或者人睡之後方始到來,比前兩夜晚上些時,所以事前未聽動靜。及至走往桌前一看,不禁驚疑起來。要知後事如何,請看下集分解。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