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門十四俠 | 上頁 下頁
七七


  眾人挽留不住,送走明韶以後,雖知無害,仍不免于關念,分途尋找,兩下恰是相左。雲章因尋文嫣不見,愁急萬分,越追越遠,後來想起明韶之言,妖人原身只在左近,不應大遠,重又返身搜尋。眼看日色當空,尚不見文嫣影跡,狄武夫妻忽然尋來,因聽說明韶行時曾說:「妖魂雖逃,原身必已伏誅,令各回家。倚劍、文嫣少時也要回轉。」

  心雖梢寬,但一想到文嫣性傲,孤身一人,好些可慮,又恐文嫣見怪,便拉狄武一同尋找,忽聽龍犀吼聲,忙縱遁光一同尋去,偏巧倚劍扶抱文嫣,在空中飛尋眾人下落,不曾發現,心正奇怪,猛想起龍犀原認得路,無須指揮,此時眾人不見,許同水師兄回轉田家也未可知,何不飛往好春坪再作道理?心念一動,立命龍犀往好春坪飛去。文嫣對於倚劍,自從初見便甚投緣,先前想起命是他救,本在感激,後來久飛不到,倚劍人又老成,只開頭說了幾句,底下便不再發話,時候一久,文嫣漸疑他有心輕薄,方自不快,龍犀已向田家樓前飛落。狄武等聞聲尋來,撲了個空,後遇文嫣談起二人也許先回,方同趕回田家探望,人門一看,眾男女下人正在驚喜說笑,文嫣似嗔似喜,倚臥床上,仿佛大病初愈神氣,倚劍坐在一旁,面漲通紅,只好春、采春二慧婢失蹤,所用下人只有一人被妖婦打傷,餘均無恙。

  眾向倚劍、文嫣一問,原來文嫣到家時神志已漸清醒,周身仍然軟得厲害,不能打動,只得任憑倚劍捧抱進去。到時還有四個賊党守在樓內,臥牛莊小賊曹炳以為當夜定必成功,也由臥牛莊趕到。同來還有一個妖徒,也是惡貫滿盈,來時如若直飛珠雨崖,必發現妖黨死屍,當時逃走原可不致送命,偏生小賊貪著田家酒食精美,又因自己不會法力,去了只作旁觀,無什意思,斷定事在必成,也許眾妖人已然成功回來,在田家相待都不一定,於是直飛田家,進門一看,只四賊黨在內,說起昨夜眾妖人均抱必勝之念,只等毛人和所約同黨一到立可成功,黃昏前忽聽珠雨崖妖徒告急之聲,留守妖党立時飛去,後來聞得風雷厲嘯之聲隔山傳來,天明前忽然停息,由此無聲,因想自己這面如敗,敵人必要回家,不會久無人來,一直等在這裡。小賊一想,情理正對,妖人去時曾告賊黨不令往探,便強迫田家下人為備酒食。

  偏巧文嫣為防萬一,一面又急於尋找妹子下落,知道珠雨崖洞口靈符未撤,師父又住在後洞之內,決可無害,臨到回時,方將楊母接轉,群賊慘敗之事,小賊和四賊党全不知道。眼看交午,音息全無,同來妖徒方起疑心,欲往珠雨崖探看,出門便遇倚劍護送文嫣回家,只一照面,便為飛劍所殺。曹炳和四賊黨憑窗遙望,瞥見敵人騎了怪獸騰空飛來,先見來敵只是男女二人,男的初見,女的正是心目中想望的楊家少女,不知死星照命,妄動色心,以為來人騎著怪獸,自身不能飛行,未必會什法力,女的又似受傷昏迷神氣,疑由珠雨崖漏網逃出,妄想生擒,乘眾妖人未回先拔一個頭籌,不特沒有戒心,反率四賊党下樓追出。倚劍沒想到田家還有餘黨,到了樓前,正捧抱著文嫣要往裡走,忽聽一聲斷喝,由樓內走出一個妖徒,開口便說:「小狗快將美人與我留下,饒你不死!」

  倚劍一聽口風不對,左肩搖處,一道銀光電掣飛出。妖徒也正動手,飛起一道黃光,本意還恐誤傷少女,想迫倚劍將人放下,不料銀光迎面飛來,知道不妙,想逃無及,吃銀光一絞,連人帶劍一齊斬斷,橫屍地上。小賊率同黨正由裡面奔出,高呼:「師兄,這美人是我的!」

  話未說完,銀光電掣,妖徒屍遭慘殺,這一驚真非小可,忙即縱身回遁。

  倚劍對於文嫣,也是自從初見,便將伊人情影深印心頭,雖以匆匆一面,情悸未通,平日向道心堅,人又老成,並無他念,無形中已種下情苗,每當暇時便常想起,也說不出是何原故,這次來時,師父又賜了一個錦囊,命到田家,背人再看,只知奉命而行,也未在意,不料無心之中救了文嫣性命,見她中邪昏迷,雖仗靈丹解救,急切間尚難復原,又不敢離開尋人,只得扶抱同回,同坐龍犀背上飛了一陣。

  從未近過女色的人,軟玉溫香忽然入抱,又是心目中人,只管少年老成,一意矜持,仍起了一種微妙感覺,心頭怦怦跳動,對於文嫣更是愛護備至,心無二用,所以別的均未留意,及見妖徒跟出,忽然警覺,出手便是殺著,因恐樓中還有妖黨,手捧病人,許多過慮,本在情急,一聽小賊這等說法,由不得氣往上撞,將手一指,銀光立時飛掃上去,只聽連聲慘號,五賊同時畢命,各自斬為兩段。不知樓中是否還有妖党,心方遲疑,忽聽歡呼之聲,田家男女下人紛紛奔出,跪伏地上。倚劍問知樓中已無賊蹤,俯視文嫣,面容已轉,秀眉微顰,星眸未啟,似有嗔意,忽想起男女之嫌,又不放心交與人手內,仗著以前住過多日,忙往樓上跑去,見有床鋪,剛將人放下,吩咐下人說:「妖賊全誅,主人不久即回。可速打掃殘屍,準備酒食。先取一碗熱水,我為楊小姐治病。」

  忽聽榻上微呻,忙即回顧,文嫣已然睜眼。倚劍見她盈盈弱質,嬌怯不勝,心生憐愛,忙趕過去賠笑說道:「姊姊好些了麼?最好不要勞動。姊姊所中邪毒甚深,等熱水取來,將小弟前在途中所得凝碧丹服上一粒,也許好得快些。」

  說完,見文嫣不曾答理,以為初愈氣弱,等水取到,將身旁保藏多時不舍服用的一粒凝碧丹取出,俯身笑道:「姊姊,此是青城派所煉靈藥,功能起死回生,輕身益氣,修道人服了,足能抵一二甲於功力。小弟自得到手,先前不知它的寶貴,後聽恩師說起妙用,才加重視,無如只剩一粒、一直保藏至今。姊姊服後,不特當時痊癒,將來還可祛病延年呢。」

  說罷,意欲塞住文嫣口內。

  倚劍原因初救人時也是手喂,一時忘情,意欲親手送服,不料手剛一伸,瞥見文嫣柳眉微豎,面有怒容,似要發作,猛想起對方深閨少女,先前原是從權,如今人已救醒,如何這等冒失?心中一慌,連忙縮手回顧,欲尋一女婢代喂。偏生田氏兄妹天性好潔,女僕多是佃工下人之婦,平日專供打掃,做些粗事,樓上只好春、采春二婢服役,別的男女下人向不登樓,已成習慣,這時大難之後,二婢未回,又忙著打掃殘屍,內一女僕送來熱水,已先走去,樓中更無第三人,喊了兩聲「好春、采春」,未聽答應。文嫣先見倚劍俯身殷勤,意欲親喂丹藥,疑他借此親近,方要發作,忽見倚劍驚惶回顧,面有愧容,看出救人心切,不是故意,心中一軟,忽想起先前遇救得生全仗此人,又被他扶抱了這一路,途中除盡心保護而外,口都未開,足見為人老成,不是成心,那凝碧丹還未入口,便聞到一股清香,聽他口氣,靈效甚大,他乃修道之士,服後可抵百年功力,保存至今不舍服用,可知珍貴已極,先已服過他一粒靈丹,今又以此相贈,情義甚厚,身受人家救命之恩,如何使其難堪?忍不住微笑說道:「狄二哥不必喚人,好春、采春還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呢。」

  倚劍見她改了笑容,心方一放,想起男女之嫌,不便再喂,呆了一呆,仍欲下樓去尋女僕代喂,剛一轉身,文嫣喚道:「二哥往哪裡去?」

  倚劍答以尋人喂藥。文嫣嗔道:「你和我賭氣麼?聽你說得此丹那等妙用,我這濁骨凡胎也無福承受,盛情心領,請留自用罷。」

  倚劍見她說時似嗔似喜,嬌喘微微,越生憐愛,又不知因何得罪,急道:「家師靈丹照例服後不消片刻,多厲害的痛苦,也可痊癒。姊姊中邪必深,否則不會如此。我先前實是冒昧,無如彼時救人心切,又尋大姊她們不見,一時從權,望勿見怪。我去找一女僕,令她代喂,任它邪毒多重,也必當時復原。」

  還待往下說時,文嫣知他誤會,但又無話可說,也在為難,後見倚劍目注自己,滿臉憂惶關切之狀,越發感動,脫口說道:「我不要,那些村婦手多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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