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門十四俠 | 上頁 下頁


  同時,又是叭嗒兩下重物倒地之聲,定睛一看,佩刀賊黨已翻身仰跌在地。來人正與途中所遇窮秀才一樣打扮,穿著一件舊藍布衫,貌相十分委瑣,一點也不起眼,正在戟指笑駡。那同黨不知怎會被他打倒,剛剛爬起,雖然拔出背刀,神情頗為狼狽,似乎有些膽怯,手指敵人喝問,剛在開口,樹後忽縱出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似是一主一僕,同聲齊喊「二先生,老前輩」,正朝敵人身前趕去。為首少年手朝自己一揚,吃敵人伸手攔住,雙方還未交談,略一定神,不由怒從心起,忙把手臂上暗器一按,一揚手中拐,正待上前,忽見同伴搖手喝道:「六哥且慢!我們不過一時疏忽受人暗算,待我問明這廝來歷再說。反正今晚須分存亡,忙他作什!」

  這原是轉眼問事,那號稱二先生的異人,來勢疾如飄風,休說二賊事前不曾警覺,連狄武主僕,旁觀的人,也未看清怎麼來的。只覺人影風聲由斜刺裡飛來,突然出現,一到先把一賊一嘴巴打出老遠。另一個瞥見同伴受傷,敵人來勢極快,一著急,匆匆不及拔刀,縱身迎面就是一掌。滿擬練就鐵砂掌,有名的手快力猛,相隔又近,這一掌還不打個筋斷骨折。當時送命!哪知對方比他高明得多,連身子也未動,只把手略抬往外一揮,自己的掌還未打中敵人身上,先有一股極大力量迎面撞來,知道此是內家勁功真氣,總算內行機警,不敢硬碰,百忙中收勢縱退,掌風已自上身。慌不迭往後一仰,仍被掌風掃向左肩,力大異常,再也立足不定,就勢仰跌在地。因覺出敵人本領之高從未遇過,未免膽寒,一面拔刀縱起,正問來歷姓名,見同黨拔拐想要動手,知只挨了一個嘴巴,還不知敵人是個內家高手,連忙示意攔阻,接口喝問:「你叫什麼名字?因何暗算傷人?可是老鬼同黨麼?」

  那自稱二先生的異人始終神態安詳,若無其事,打完二賊之後也未再動手,聞言也不理睬,將手中酒罈交與倚劍道:「這壇酒好好與我收起,等我打發了鼠賊好吃。」

  說完,才向二賊笑道:「憑你兩個鼠賊,也配問我二先生姓名麼?我也不是主人約請來的,只不過看了金光亮、徐洪這兩夥狗盜有氣,我二先生久意除他,只為近年老在天山西昆侖一帶遊玩訪友,未得其便。今晚金賊竟敢派了這些鼠賊來此殺害善良。大先生日裡遇見你這兩個狗賊,當時便要除害,因恐餘黨聞風逃散,再除你們又要費事,只給了你們一點警戒。你們總算有半晚上的壽命,居然毫未覺察,照樣大膽妄為,沒有惹他老人家生氣,只空著肚子到此,準備作那餓鬼,否則,大先生不似我好說話,你們稍有冒犯,早已死無藏身之地,還敢向我二先生放肆麼!現在你那同黨,只一個被人點了軟穴,念他作賊多年,一向不肯傷人採花,容他殘廢回去,下余已全到離此二十五裡的白馬墩,被我一個朋友和耍狗熊一樣引逗得昏頭轉腦,胡說八道,旗花信號還待一會才能放起,可是你們也該見閻老五去了。」

  說時,二賊原早看出對方雖然其貌不揚,但是一雙瞳仁炯炯放光。大敵當前,手無寸鐵,依然氣定神閑,談笑從容,全不把人放在眼裡,如非劍俠異人,怎會有此氣派?又想起來時所聞,昔年老山主最怕的兩個異人似在西北諸省走動,越發氣餒心寒,偏又沒法善罷,情知所料如對,凶多吉少,連今夜奉命洗劫狄氏全家的那夥同黨也決難得手。山主法令如山,對方又是他多年夙仇,來時奉有嚴命,萬一不能成功,回山必受奇恥大辱,先前已然嘗過敵人味道,不禁又急又怕,又驚又恨,表面靜聽發話,暗中各自準備。

  尤其持拐賊,自恃武功暗器均甚高強,成名多年,反正無法下臺,立意一拼,仗著兩手臂上所綁獨門暗器連珠鐵弩機簧,已在挨打時準備停當,正好冷不防乘隙下手,就算敵人武功多高,這類雙手齊發、每筒十八支見血封喉的連珠毒弩,只要射中五官等容易見血之處,立時斃命,萬一敵人真是那聞名多年的怪俠,如被一箭射死,豈不名利雙收,想到這裡,心膽立壯,頓忘厲害。

  持刀賊因先前所受掌風厲害,嘗到味道,雖然心膽早寒,但知非拼不可,也和同黨一樣心思,準備少時藉口答話,引使分神,可讓同伴乘機下手,一面緊握那口削鐵如泥、仗以成名的紅毛刀,準備驟起發難,合力夾攻,好在對方三人手無兵刃,多好內功也經不起這樣寶刀,正打著如意算盤。持拐賊素日兇橫性暴,心黑手快,已忍不住,又見敵人神情懈怠,隨口笑駡,絲毫未作理會,冷不防雙手一抬,立有大蓬寒星,暴雨一般朝敵人迎面射去。

  狄武年紀雖輕,武功卻好,耳目最靈,一見持拐賊雙手臂上發出連珠暗器,相隔只六七尺間,不禁情急,揚手就是一金丸,耳聽異人大喝:「你們不許動手!」

  同時,眼前刀光寒影亂閃,一片丁丁亂響,又是叭嗒一聲,寒星紛飛四射中,持拐賊已翻身栽倒。持刀賊本沒料到同黨這快下手,剛一揚手中刀,待朝敵人斫去,猛瞥見大蓬連珠毒弩似被什麼東西擋了一下,還未射中人身,便激撞回來四下飛濺,同時一點金光過處,同伴反被旁立少年暗器打倒,知道不妙,連忙收刀縱起,穿林便逃,心正惦念同黨安危,忽聽哈哈笑道:「我不能白吃後輩東西,客邊不便,無可還情,這把刀正好借用,不與我留下,就想逃麼?」

  說時遲,那時快!聲隨人到,眼前人影一閃,異人已迎面攔住去路,同時又聽狄家那面一支響箭射向空中,帶起一道青紅二色的旗花火星高送入雲,知道同黨已然入莊動手,發出信號,越發情急,百忙中舉刀就斫,猛覺手中一震,刀便脫手,被人奪去,不禁大驚,趕忙往側縱退,待要另取暗器和腰圍軟鞭與敵拼命,異人笑道:「你們旗花已起,還不快送命去!」

  說罷,拿刀便往回走。知道再要動手,也是送死,難得對方只把心愛寶刀奪去,並不窮追。不知是什用意,但是自己決非其敵,山主法令又嚴,不如趕往莊中與眾會合,看為首兩人有什主意,此人不是狄家一黨,日後探明來歷再設法報仇,否則今夜事必扎手,去報一信,也好有個準備。心念一動,不敢再拼,便往狄家那面逃去。

  狄武主僕見二賊一傷一逃,去的又是自己家中一面,猛想起異人之言,家中還有十幾個賊黨快到,裴、陳二師和父親均不在家,那些護院武師本領還不如自己,如何呆在這裡?又見旗花響箭飛起空中,越發心驚情急,順路趕來。

  正值異人回身,攔住去路,笑對狄武道:「今夜之事,我先還當主人不知就裡,來時遇見樊大先生,才知早有安排。就這樣,令尊還恐殺死多人或被來賊漏網,另生枝節,特意事前同了令堂去往白馬墩故意現身,迎頭攔堵。旗花信號並非賊黨所發,你家平安無事,不必回去,可陪我去飲上兩杯。還有那枚金丸失落不得,賊屍也須化去,令師今夜不令人離開書房,也由於此。本意子前可以完事,不料賊党受大先生和兩朋友戲弄,來晚些時,你二人便不來赴約,到時也有人來引開,因你武功雖有根底,不久要出遠門,萬一有賊漏網,豈不被人照了面去?所以不令出頭,等莊中事完,吃好回去罷。」

  狄武一聽,那異人竟是昨夜所遇樊師伯形影不離的雙俠之一,不禁喜出望外,自然奉若神明,邊走邊答道:「老前輩可姓簡麼?」

  異人笑道:「我正是間中二友之一,姓簡名潔,你這小娃倒還聰明。你家裡事我剛知道不久,先前只為令師是我多年好友,聞他犯規封劍,隱居在此,愛屋及烏,令尊又是善名在外,我和樊大先生本由涼州分路,約定在此相見,未遇以前,無意中得知群賊想殺你們全家,因為賊黨守口,僅知有仇,不知底細,欲見令尊,並望老友,被下人飾詞攔阻,不為通報。本想令師在此,群賊決非其敵,已然走去,不料你那書童倚劍甚是靈慧,行藏竟被看破,暗中跟來。問出令師他出,令尊也不在家,料已得知今夜之事,隨往尋到樊大先生,才知令尊昔年為娶令堂,與老賊結仇之事,令堂並還是啞師姑空塵的姨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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