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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飛霜掣電雪魁伏辜 旨酒佳餚殃神借洞(2)


  音還未了,君弦上忽起戰音,面前人影一晃,真真不知去向。紀異知真真用了傳音入密之法,身隨音去,哪敢絲毫怠慢,把全副精神注到琴上,靜心屏氣撫奏。花奇在紀異身後護法,聽那琴中雖是一片殺伐之聲,並無衰敗景象,知道真真和對頭正在交手,並未失利,只是對崖雪影沉沉,外觀尚無動靜。

  約有半個時辰光景,正在凝神注視,偶一回顧,忽見雪峰側面相隔十多裡外一座較矮的雪山頭上,有許多白東西閃動。定睛一看,乃是許多矮人,通體都是白色毛羽包沒,微微露出一點面目,動作介乎人與猿猴之間,各持弓矢器械,連跳帶躍,其行如飛,正從山頂岩洞中紛紛跑出,其數何止千百。先疑是山中土人,繼而一想:「這裡乃是大雪山的最高處,拔地數萬丈,常人行至山半已難立足,連氣都喘不過來,再加冰層積雪大逾峰巒,隨時崩墜;罡風酷烈,吹人欲化。土人縱然力健耐寒,但是上面草木不生,絕少食物,冰雪更硬,不宜飲用,怎會有這麼多的人寄居在此?再加身體又生得那般矮小,如是山精野怪之類,不應這樣多法。」

  越看越覺奇怪,正在狐疑不定,那一群白矮人已從對山跑下,四面八方散開,接著又起一陣尖銳的嘯聲。再順嘯聲一看,對面山腰一個大洞穴中出來一個白人,身材竟比常人還要高大得多。手持兩面赤紅如火的長幡,就在穴前冰崖上跳躍叫嘯,做出許多怪狀。音細而長,聽去甚是淒厲刺耳,仿佛天陰鬼哭一般。手中長幡連連展動,便有無數火球從幡腳下冒起,滿空飛舞,隨消隨長,越聚越多。好似萬盞天燈上下流走,明滅不定,附近冰雪都映成一片殷紅,煞是奇觀。

  花奇雖知不是好路道,無奈自己要維護紀異,人不來犯,不便招惹。只得忍住,且看鬧些什麼把戲,等他近前,再作計較。儘自看得有趣,猛想起适才還有千百矮人,定是妖黨,下山時節似向主峰四面圍來,怎的未見?忙低頭四外一看,哪裡還有影子。花奇也是久經大敵的人,知道這座主峰上下筆立,遠看清楚,近看下面頗多掩蔽。算計那些矮人如果來,必已從峰腳峰後悄悄襲來,不到身臨切近,看他不見。自己和紀異存身所在雖有真真法術封鎖,無奈看不出對山妖人的深淺,手下這些矮於是人是怪,好生拿不穩。

  正打不出主意,猛聽四外萬珠迸落般一片輕喧,先從主峰下面翻上來二三百個矮子,各持木刀竹矢之類,一擁而上。這般突如其來,花奇未免吃了一驚。百忙中更恐紀異分了心神,琴音停歇,萬一斷了真真歸路。忙喝道:「紀弟你只撫琴,不要理他,自有我來發付。」

  言還未了,那些矮人已然奔到面前不遠,離身只有三數丈,當頭一二十個忽然跌倒,掙扎不起。前面的吃了虧,後面的便有些逡巡,不敢妄進。花奇料知這些東西已為禁法阻住,伎倆有限,方略放了點心。猛聽身後又有紛紛倒地之聲,回頭一看,那些矮人竟分四面襲來,身前身後,身左身右,到處都是,為數約在一千以上。這時相隔既近,花奇方才看清這些矮子雖具人形,俱是一般猙獰可憎。除周身穿戴著白色烏獸毛羽製成的帽兜和短衣套履,看不見髮膚外,那一張張怪臉竟似被人早先連皮揭去一層一般:圓眼睛,凹鼻凸唇,白牙暴露;滿臉上紅爛糟糟,東掛一塊肉條,西搭幾條肉絲,一些也不平整。

  這些怪人見前鋒倒了兩排,便有些欲前又卻,沒有來時大膽。可是個個眼泛凶光,似要攫人而噬。倏地對山嘯聲又起,那些矮子又好似發了急,異口同聲,一片輕微怪嘯過處,各把手中竹木製成的弓矢刀矛紛紛脫手,朝花、紀二人打來。

  花奇以為這些東西未成氣候,無甚本領;那竹木之物,漫說有法術禁住,打不到身上,就被打准也無妨礙,未免有些托大。紀異雖然手不停撫,卻看得清楚。見這麼多的小怪人同時來犯,其長還不及三尺,比自己還要生得矮小,在自叫囂嘈亂,卻跳不進圈子裡來。又見地下倒了十幾個,被真真法術禁制,好容易掙扎爬起,重又跌倒,狼狽得有趣。不由動了童心,一面撫著琴,一面口裡喊道:「哪裡來這許多矮子?奇姊姊,快代我捉兩個活的回去養著玩,教他們代我們燒水煮飯,這有多好。」

  花奇本極愛這同父異母兄弟,聞言一想,果然不差。暗忖:「這跌倒的一些,已然中了禁法,真真法術厲害,不死必傷。反正這些東西傷不了自己。」

  便想在圈外矮子群中挑選兩個比較生相好一點的,擒了進來,等回時帶走。因為雙方相隔甚近,伸手便可撈著。再看對山為首妖人,只管尖聲尖氣地怒嘯,並未過來。又有禁法圍護,不怕生變。心裡一高興,不假思索,敵人木制弓刀無用,自己動作迅速,一點也未防備。略朝左右一看,一眼選中兩個生得最為矮小的矮子,腳一點處,飛出真真所畫的圈子外面,伸手便撈。

  誰知那些矮子手腳靈活非凡,竟比她還快,一見有人飛出,各持弓刀亂砍亂射,花奇身上竟連著了好幾下。剛覺被砍射處身子微微一麻,一手一個,已將那兩個矮人夾頸皮抓住。待要飛回時,猛又覺手抓處奇涼徹骨,渾身抖顫。暗道一聲:「不好!」

  氣得順手用力往峰上一擲,飛起劍光,護身回去。見那些矮子挨著一點劍光,紛紛傷亡倒地。暗忖:「這些東西觸手奇寒,決非人類,定是山魈木客一流。留他在這裡終是有害,不如殺死一些,嚇退一些,省得惹厭。」

  花奇正將劍光放出追殺,覺著剛才那股奇冷之氣已然侵入骨裡,渾身抖顫起來;而被矮子斫射之處又是麻癢難禁,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盤膝坐地,運用玄功,辟邪驅寒,哪還顧得再殺敵人。剛一坐定,身上越來越冷,上下牙齒震震有聲。

  正在難受難熬之際,眼前火花一亮,對山妖人似知紀異護法人已然受傷中邪,忽然飛到。這時花奇人已不支,倒於就地。那妖人長幡上火珠像花炮也似亂髮如雨,在外繞行了兩周。一見走不進圈子裡來,忽然口中叫了兩聲。那些矮人全都聚集前面,兩個一行,魚貫排好。倏地一聲呼嘯,第二個便縱上去,登在前一個的肩上,前一個便用兩手抓緊他的雙足。第三個又登在第二個人的肩上,如法辦理。似這般一個接一個,頃刻之間,二三百個矮人搭成了一座人梯,有百十丈高下。為首妖人又叫了一聲,那些矮人朝前倒去,變成一座拱圓形的長橋,橫臥在真真所畫的圈子上面。

  那妖人轉身一縱,正要往橋頂上走去,誰知真真所施禁法凡在十丈方圓高下以內,敵人只一闖入,便受克制,橋的兩頭近圈子處離地較低,自然中伏。一邊十幾個矮人一失了知覺,這座長橋如何鉤連得住,立時瓦解散塌下來,大半倒入圈子裡,掙扎不起。為首妖人飛起,未曾被陷,仍是一味蠻幹,口裡唁咭咭咭叫囂不已,顯出又情急,又忿怒的神氣。手下矮人在他威逼之下,明知上前是死,也不敢不從,二次又將人橋搭起,往前倒去。

  紀異因真真未回,忽然來了許多妖人,先還不以為意。及見花奇倒地,面如死灰,通身抖顫,又不敢停琴救援,不由焦急萬狀。忽見妖人搭了一座人橋倒下,那為首妖人試探著往橋上走來,意思是打算從當中下來侵犯。萬般無奈,正待一手理弦,一手拔劍,準備萬一不濟,說不得只好暫顧花奇,抱了她逃出重圍。猛聽叭叭連聲,人橋散塌,妖人跌了一地,只有為首妖人未曾落網,才知真真禁法果然神妙非常。心剛略放,妖人二次又搭了一座人橋倒下。暗忖:「妖人真蠢,這圈子裡既進不來,憑高下犯,還不是一樣的此道不通。」

  紀異一手撫琴,一手緊握寶劍,正想人橋如和上次一樣散塌更好,如真是妖人身臨切近,給他一劍,不料這次人橋竟未倒塌。定睛一看,那人橋已換了方式,不但比前還要高長出數倍,而且把圓形改作方形,兩頭橋柱平空直上,離地數十丈突然折轉,與一座方門框相似。想是已避出禁法之外,一些也未搖動。相隔既高,紀異又不能舍琴躍起。眼看妖人飛身上了橋頂,走到自己頭頂,卻不往下降落。先朝下面獰笑了兩聲,然後盤膝坐定,從身旁取出一串灰白色透明晶丸,大如雀卵,全都吞人口內,再朝下噴來。紀異恐被打中,準備用劍去撩時,那晶丸離頭十丈左近便即爆裂,化成一片白煙,彌漫四散。一會工夫,越噴越多,將紀異存身周圍一丈左右全都包沒,成了一座大煙幕。如換別人,早已不敢辨物,紀異原是天生慧眼,早看出妖人臉皮連動了幾動,面目益發猙獰。一隻怪手立時長大了數倍,比血還紅,在煙霧掩護之中往下抓來。待了一會,紀異漸漸覺得奇冷難耐,手僵無力,撫琴幾不成聲,如是妖人邪法。

  正在無計可施之際,忽聽空中一聲大喝道:「大膽老鬼魅,竟敢在我面前侵害好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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