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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兩探妖窟雷雨竄荒山 載訪仙娃願言申宿契(2)


  這一帶山徑崎嶇曲折,本極難行。來時天色原就陰晦有風,二人回走沒有多遠,那風更是越來越大,兩枝火把全都被風吹滅。頃刻之間,雷聲殷殷,電光閃閃,傾盆大雨跟著降下。山徑奇險,夜黑天陰,又有狂風大雨,紀光縱然練就一身本領。到底上了幾歲年紀,不比壯年,哪裡行走得了。先時憑著紀異一雙神眼,攙扶照應,躥高縱矮,紀光還可走一節是一節。後來那雨越下越大,使得山洪暴發,與雷鳴風吼之聲匯成一片。宛如石破天驚,洪濤怒吼;千軍萬馬,金鼓交嗚。真是聲勢駭人,震耳欲聾。再加上沿路岩石不時崩墜,一個不小心,便被壓成肉泥。幾次遇著奇危絕險,方僥倖避過,倏地雷雨聲中,又是震天價一聲巨響,前面不遠的路上,一座極高危岩忽然傾倒,把路隔斷。雖然人走得慢了幾步,未被壓在下面,可是要想越過,卻是萬難,僅能順著斷崖繞將過去。

  這一帶偏都是些絕澗深壑,微一失足,便落無底深壑。低處是大水彌漫,高處是危崖窄徑,鳥道羊腸,想要覓地避雨,又恐立處山石崩墜,被它壓傷,只得勉強行走。休說紀光,便是紀異,又要留神自己,又要照顧紀光,也有行不得也之歎。起初是受盡艱危,高一腳低一腳地冒險前行,也不知費了多少冤枉氣力。後來紀異因聞雨中獸吼,恐暗中穿出來傷人,拔劍出匣,以作預防,不料劍光居然能照見數尺以內。這一來,無異地獄明燈。雖然略微覺得好一些,無奈走過的熟路已被崩崖堵斷;繞行之處,都未曾經過,中間還隔著許多廣闊溪澗。如在平時白天,紀異本不難越過。

  這時兩岸都為水淹,黑暗中望去,到處都是千百道銀蛇一般的水影,亂閃亂竄,怎知哪裡是下腳之處?又還要照護著上年紀的外祖父,哪敢絲毫疏忽。及至看出越走越遠,猛想起空中燕群可以領路時,抬頭一看,這般大的狂風雷雨,那些銀燕雖是靈慧,也一樣禁受不住,早不知飛避何處,不見一點影子。急得紀異朝天長嘯,喊不幾聲,已吞了兩口雨水,忙吐不迭。紀光知道這般風雨雷鳴,聲勢浩大,燕群不說,即使為首雙燕仍在空中,也聽不見,便將紀異止住。

  又走了兩三裡路,二人俱是鞋破足穿。紀光漸覺周身寒冷,力已用盡,實難再走。恰巧無心中發現路旁有一石洞,便拉住紀異,一同鑽了進去。紀異借著劍光一照,地勢甚好,除洞壁上面的雨水像瀑布一般倒掛下來,將洞口遮住外,洞中倒還乾燥潔淨。二人在大雨中行了多時,冷氣侵骨,一旦有了棲身之所,便覺溫暖如春,喜出望外。那雨兀自下個不止,風雷中不時聞得岩石崩塌之聲,甚是驚人。

  二人相依,倚壁而坐,哪敢合眼。身上火種全都濕透,只憑那口寶劍的光芒照著防備。

  好容易耗到天明,雨勢才覺漸止。出洞一看,湖山到處盡是飛瀑流泉。被迅雷風雨擊倒的斷木殘枝,被水沖著,夾著泥沙碎石,紛紛由高就下之勢,直往低處飛舞而下。頭上是滿天紅霞,一輪曉日剛從東方升起,新弄之後,越顯光芒萬丈,晴輝照眼,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的奇觀。二人也不知存身所在離家多遠,急於擇路回去,哪有心腸仔細賞玩。略一辨別方向,便往回走。走不數十步,紀光便見昨晚攀越藤蔓經行的那條窄徑,有一節竟深藏在危崖之下。上面怪石低覆,不可仰立,下面斷崖十尺,深不可測。也不知昨晚雷雨狂風中,是怎生過來的。紀光不禁對紀異吐了吐舌頭,連稱:「好險!」

  紀異道:「這有什麼?昨晚天黑雨大,老怕外祖跌在山溝裡。若像今早這般晴天,無論這山路多難走,孫兒也不怕。」

  說時,已將那窄路走完,來到一個斜坡之下。

  二人見滿山流水,千百股銀泉同時往下飛注。且行且玩,甚覺有趣。忽聽山頭上有人高聲疾喊道:「老頭兒,快躲開,看石頭打著你。」

  言還未了,紀異眼快,已然看見離上面數十丈高處,一團畝許大的黑影疾如奔馬,激起數丈高的水花,直朝二人面前飛滾下來。喊聲:「不好!」

  一時急不暇擇,一把抱住紀光的腰,用足平生之力,腳一點,平地縱起十餘丈高下,直往左側一塊突出的崖石飛躍上去,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紀異抱起紀光飛縱之間,那從上面崩落下來小山也似的一塊大石,恰巧從二人腳底丈許之處滾過,直落溪澗之中。約有半盞茶時,才聽見石落深壑,轟的響了一聲,餘音隆隆,半晌方絕。墜石從腳底滾過時,激濺起千百道水和泥漿,鬧得二人滿身滿臉皆是。

  祖孫二人驚魂乍定,往山頭之上一看,見一所矮屋,萬竿修重,業被風雨打得七零八落。竹林處立著兩個頭梳丫角的紅裳少女,正指著二人拍手歡笑。紀光心中一動,暗忖:「這種深山窮穀,怎有女子在此?又不是山人打扮。目前正在饑渴迷路,何不向她們討教一聲?」

  便命紀異隨了一同上去問路,就便討些飲食。紀異素來不喜女人,因為有些饑餓,聞言無奈,只得隨了紀光同上。還未走到山頭,看出那兩個穿紅的少女正指著自己竊竊笑語,心中老大不快。如非恐紀光腹饑難忍,自己拼著挨餓,也決不上去。仗著腳程迅速,不消片刻,已到山頂。

  二人見那所矮屋只有兩間,位置在山頭上一塊突出的大石之下,外面是人工搭成的屋字,裡面是一個很深的洞穴。屋外萬竿修篁,雖被昨夜風雨刮得七歪八倒,東斷西折,兩問矮屋依然穩穩的,看不出一絲殘破之象。紀光在前剛要開言,二女已揖客人內。紀光、紀異隨定二女到了屋內,年長的一個指著一條長的青石說道:「家師昨晚出外,還未回來,不便請二尊客進洞,就在外屋坐談吧。」

  紀光見二女中年大的十六八歲,小的才十二三歲,俱都生得十分秀美,眉目之間英氣勃勃,音聲清脆,談吐從容,知非尋常女子。便躬身答道:「在下紀光,這是我孫兒紀異。昨晚入山,為大雷風雨所阻,迷了路徑,今日天晴,方得覓路回家。适才如非姑娘大聲提醒,險被墜石壓傷。此來一為道謝,二為竟夜跋涉,饑渴交加,意欲求賜一些飲食。並請見示姓名,以圖後報。」

  那年小的一個聞言搶答道:「我看你這老頭倒是個好人。飲食現成,只是我姊妹的名字向不告訴人,也不要哪個圖報。」

  言還未了,長女微嗔道:「雪妹怎的見人一些禮貌都沒有?還不快取吃的去。」

  少女走後,長女便對紀氏祖孫說道:「我名吳玖,她乃我的師妹楊映雪,家師大顛上人。昨晚愚姊妹隨定家師在此觀賞雷雨,忽見一道妖氣由西北飛來,直往東南萬花坪那一帶飛落。接著又有千百成群的銀燕跟著飛去。家師素來心慈,因為這些銀燕乃是雪山神禽,性最靈慧,這般大的迅雷風雨,數目又那般多法,恐是妖人從雪山頂上攝來,準備祭煉什麼邪法,一時動了惻隱之心,連忙追去,至今尚未回來。這裡名梅坳,乃本山最險僻之處,四外大壑圍繞,無路可通。适才我見老先生同令孫行經此間,先以為是家師朋友,來此見訪。剛看出不是時,恰巧這半山崖上有一塊斷石奔墜,恐傷人命,一時不及救援,著了急,出聲驚叫。不想令孫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輕身神力,居然避過。愚姊妹見人危難,未得效勞,反承道謝,怎敢當呢。」

  說時楊映雪已端了一盤蒸的熟鵝脯、一盤野山芹和許多煨芋、大壺山茶出來,放在石桌上面,請紀光祖孫食用。二人饑渴交加,略一稱謝,坐下便吃。紀異見映雪不住拿眼看他,剛要張口,映雪笑問道:「你學了幾年功夫了,居然跳得那般高法?」

  紀光知紀異不喜女子,恐他說話莽撞,便搶答道:「舍孫不過生有幾斤蠻力,雖有名師,因為在下孤身一人,獨處荒山,無人作陪,並未得過師傳,哪有什麼真實本領。」

  映雪答道:「适才我見他身輕力大,頗似內功已有根底。只是他腳底卻是飄的,縱得快,落得也快,並不能看准地方下落,又不似得過玄門真傳。這一說,就難怪了。」

  吳玖道:「雪妹你有多大本領,也敢批評人?這位小朋友,休看他未得真傳,似他這等骨格清奇,神光飽滿,資稟之佳,實少比倫。如果遇名師高人指點,不消多年,正不知要高出我們多少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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