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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下仙山初逢伏蟒 入古刹巧獲奇書(6)


  「我兄弟因牛絕了種,耕田須靠人力。他吃的毒果又比我多,身子比我更大,手腳太重,無法相助,自是又氣又急。偏巧這日他在山窩中捉回來兩隻小虎,大虎已被打死,打算將小虎養馴了,給我解悶。想給小虎弄些肉吃,一轉身,又去擒捉野獸。找了好一會,沒找見。忽從高處遠遠望見前山下有許多山人,趕著一群牛羊在走。忙奔回來和我說,要拿父親餘下的幾十兩銀子,趕向前去,仗著路過山人沒見過他,假裝山神,將山人嚇走,放下銀子,和他換兩條牛回來,助我種田。我恐他為山人毒箭所傷,再三攔阻。後來他見我生了氣,才悶悶而止。可是他心並未死,第二日竟偷偷帶了銀子,假說心煩,打獵解悶,留我一人在田裡,二次偷往前山,打算遇上那群有牛的山人,趕下去和他相換。

  「我等他半日不回來,正在心焦,那對小虎卻吼個不住。吼了一會,竟引來了兩條大毒蛇,一到便將那兩隻小虎吞去,又來追我,幸而那蛇還不算粗,各吞了一隻小虎,把頸塞住,我也還逃得快,沒有被它咬傷。追來追去,眼看就要被它纏住,正在危急之間,恰值我兄弟所求不遂,無精打彩走了回來。將近坡前,聞得我拼命急喊,連忙趕回。因為手裡沒有傢伙,隨手扳斷兩根石筍,只一下,便將一條蛇頭打得稀爛。另一條饒是逃走得快,也被他趕上前,一石筍打出去,正打在那蛇尾上,蛇尾被他打扁,鮮血飛濺。那蛇卻像射箭一般,竄向對岸。等到我兄弟繞路過去一尋,哪裡還有蹤跡,只在一個岩凹中發現許多豬牛皮骨。這才知道以前失去的豬牛,是被蛇吞去,益發恨到極處。我又常聽父親說,打蛇務要打死,否則三年之後,必來尋人報仇。時刻都在提防,不許我兄弟遠離。

  「今日他去挑水,我正在田裡唱歌,忽見坡下面竄上一條大蟒,眼裡直冒火光。我一害怕,剛一轉身逃走,忽見一道光華在頭上閃了一下,從側邊又竄上一條大蛇。我一看,正是前年逃走的那條,顏色大小一般無二,只尾巴上被石打爛的地方長起一團鮮紅肉菌。我以前原吃過它的苦頭,何況它今天又帶了一條比它還大幾倍的毒蟒前來報仇呢,一著急,也忘了喊我兄弟。蛇在側面,蟒在後邊,我只得拼命往坡上逃走。不想又被石頭絆了一跤,那蛇業已竄上身來咬我。多虧女仙飛出寶光,從天落下,才得活命。人才稍為清醒,又想起還有那條大蟒,不知盤在什麼地方。見女仙已往坡下飛去,心裡一害怕,跟著趕來。

  一看,我兄弟早被一群毒蛇所圍。他因恐我知道趕來,同受其害,所以始終沒有出聲。我去時群蛇雖為寶光所殺,又因他膽大心粗,不顧自己受傷,上前用石打蟒,已被蟒尾掃跌在地,不能起立,我見他兩眼其紅如火,渾身抖顫,知道受毒已深。只得勉強扶他起立,倚在我的肩上,好容易扶到了家,便即倒在石床之上。我正悲痛心急,沒有主意,幸而他當時人還清醒,掙扎著說話,叫我來求二位仙入,這才把我提醒。因恨那大蟒入骨,手邊又沒可用兵器,想起那兜裹平時有些奇怪,隨手抄起趕到坡下。見那蟒仍然靠它口吐的光,將二仙寶光敵住,仍未身死,一時情急,縱上去用兜囊一罩,便將那團綠光網住。還沒看清,便被女仙將我救開,那蟒也被二仙所殺了。」

  南綺接口道:「你莫滿口女仙男仙的,我們都不愛聽這稱呼。他姓裘,我姓虞,我們都是道家門下,你只叫我們一聲道友便了。別的事全知道,不用說。我只問你那兜囊,從哪裡得到手的,這般神妙?」

  那女於便將兜囊原在廟中殿裡,還有一口大鐵鍋,俱不知何人所遺,以及那日拿它網鳥,只照著影子,便一網一個准等語,說了一遍。二人還是沒有問出頭緒。再拿起那網兜仔細一看,始終看沒出是何物所制。用鼻微聞,果然有一般奇腥之味刺鼻。

  那女子見二人不時把玩,知道心愛此物,便說受了大恩,無以為報,如不嫌棄,情願相送。元兒笑對南綺道:「你有那許多法寶,還要這腥臭東西則甚?」

  南綺道:「你知道些什麼?你那兩口寶劍,乃仙家至寶,劍法又出自師門心法,何等厲害。那蟒雖是長大兇惡,並不是一個變化通靈的怪物,怎麼所吐丹元,能將我兩個的飛劍全都吸住:當時它將全身盤作一堆,在它丹元發出來的碧光照護之下,法寶休想近身。我原想故作退去,引它來追,偏你不解我意,被它看破。萬不料這麼一個看去不甚出奇的兜囊,會將它那丹元收去,定是一個專收怪物丹元,具有生克妙用的異寶。他姊弟二人僻處空山,又和毒蟒惡蛇結下深仇,難保不有餘孽,等我們走後乘隙來犯。有此兜囊,他二人正可借以防身。我們拿著,自是於理不合。不過這東西如此神奇,僅是一時湊巧用上,始終不知來歷,不明用法,真是憾事呢。」

  那女子見二人看了一陣,仍是不要,心裡著急,正要開口,忽聽大人阿莽在那裡大聲呻吟。連忙跑將進去一看,見他身上腫處越發消退,看去已有了生機,但是復原還早。因為朦朧中聽見殿外三人說話,喊乃姊去問二位仙人說些什麼。那女子便把前事一說,阿莽聞言,皺眉蹙額,似在想一件已往之事。

  過有一會,元兒、南綺進來看視。南綺見他病勢仍重,心想:「他人既如此長大,服藥少了,恐難奏效。」

  便又向元兒要了幾粒丹藥,與他服用。剛走到他頭前,猛一眼看見他所枕的那塊玉石,瑩潔晶明,寶光外映,不禁心裡一動。便問乃姊道:「他睡的這塊玉石,莫非也是廟中原有的麼?」

  一言甫畢,阿莽猛在石條上叫道:「我想起來了。」

  三人忙問想起什麼,這般著急。阿莽道:「适才我聽姊姊說,二位仙人間我兜囊來歷。好似前十幾天,也有人間過,只想不起是在什麼地方。如今又聽女仙間這塊石枕頭,竟與那人所問大致相同,才把我提醒。原來那日追一豹子,追進峰那邊亂山叢裡一條穀中。那地方又窄又險,走我一人,還是勉強。因為穀口外倒了一片崖,才現出來,所以都是這多年沒去過的地方。往日我捉虎豹,只須跑大步追上前去,一把撈住後腿尾巴,往山石上一甩便死。這只豹子身子不大,跑起來卻比箭還快。我懶得追進,它又回頭追我。惱得我性起,一心非捉回來不可。誰知走到盡頭,忽見右面崖壁已然走完,現出一片平地溪澗,滿山遍野俱是梅花,那豹卻鑽人左側崖洞之中。那洞比這殿略高,彎著腰也走得進。」

  「剛剛趕到,還未進去,忽從洞內出來一個小老頭,穿著半截黃色衣服,腰束藤條,光腳板,穿草鞋。我守著爹爹遺命,怕把他嚇壞:正要回身:誰知他卻不怕我生得長大,反嚇我說:那豹子是他家養的,我如傷它,便要我抵命,神氣惡狠狠的。我因為他生的瘦小,一把就會把它捏死,不願和他一般見識。便對他說道:「豹子是你家養,我先不認得。好在它生得渾身烏黑,遍體黃星,與別的豹子不同、容易認出。既承你招呼,下回相遇,我不弄死它就是。」

  說完,我又要走。他又把我喊住,忽然改成滿臉笑容,說是想不到我性情這樣好,留我坐一會,與他談談。我想山中素無生人,那老頭雖然神氣可厭,難得他不怕我,日後多一個人解悶也好,便坐下問他有何話說。他才鬼頭鬼腦,笑嘻嘻地對我說:前兩天已看見我,我正在網鳥,他最愛那個兜囊。後來無心中走到廟裡,又看我床上這塊玉石。只要我肯,多少錢或寶貝都和我換。我因姊姊最喜吃鳩和野雞、雪雁,這些東西不比野獸,飛得甚高,我只有網兜才捉得到。

  這塊玉石,睡起來冬暖夏涼,錢和寶貝有甚用處?所以執意不肯。這才明白,起初他故意用豹逗我生氣,和他打架,打了再裝死來嚇我,好要這兩樣東西。誰知我不和他嘔氣,便改為和氣。他見改為和氣,仍然無用,便留我吃點東西。我知除我姊姊,世上沒有好人,恐他害我;又恐在外時久,姊姊擔心,不肯吃他東西,便走了回來。走出好遠,還聽他在咕噥,說我面帶晦色,此時不肯,日後悔之無及。回來見姊姊正睡晌午醒來,一直忘了說。這玉石原也是廟中之物,二位恩人、仙人如愛,只管拿走便了。」

  南綺聞言,便猜那穀中怪叟定知兜囊來歷,說不定那蟒也是受其驅遣。便間阿莽去時怎樣走法。事隔兼旬,阿莽只去過一次,也說不甚清。南綺一則因那女子乃弟未愈,再三跪求好了再走;二則又想會會那穀中怪叟是人是怪,如是左道旁門,便將他殺了,為世除害。索性好人做到底,便答應留下不走。阿莽姊弟原商量好了一個主意,聞言好不喜出望外。

  南綺已知大人名叫阿莽,便問那女子叫甚名字。女子道:「我叫勝男,我兄弟叫勿暴,阿莽乃是乳名。」

  說時;見天色傍晚,便把油燈掌起,要給二人安排食宿,便問:「喝酒麼?吃葷還是吃素?」

  元兒道:「葷素倒不拘什麼,都可將就。我這南姊姊帶得有些萬花涼露,我也還有一點於糧,你只給我們取點乾淨山泉來足矣。」

  南綺道:「人家有病人在床,惡蛇雖誅,難保不會有餘孽,要山泉不會自己去取?這般時候,卻教她出去。」

  勝男連說:「無妨,這泉水就在這殿側大石上面,又甜又涼,只取不多罷了,要拿來吃,大約還夠。」

  說著,早從架上取了一個木瓢,往外就跑。

  二人因适才在田時還聽勝男叫阿莽挑兩桶水回家去用,卻不想水源近在咫尺,不知為什麼要捨近求遠,便跟蹤出去。見側面廟牆空著一個兩三丈寬的缺口,牆外果有一塊挺立的奇石,上豐下銳,高有數丈,圍僅數尺。上面生著許多大小孔竅,因風作響,聲如鳴玉。那泉水便從石頂一個小竅中涓涓流下,宛如一根銀線,隨風搖曳。水落處,有一個盆大水坑,水深只兩三寸。勝男拿著木瓢,接有半盞茶時,還未接滿。元兒見那水自石中流出,量雖不多,長年不歇,覺著新奇。試將瓢接過一嘗,竟是甘芳滿頰,涼滑無比。想叫大家吃些,又接了一會,才接了滿滿一木瓢,仍由勝男要過去,捧著一同回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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